巧巧一聽,這不就這首詩的前三個字嗎,有些不樂意地說:“這麽隨意嗎?不過倒也是好聽……感覺整首詩都挺好聽的。”
葉昭聽著巧巧念了幾遍,著實有些聽不慣巧巧一口一個“詩”,糾正了一句:“詩這種大雅之物,我可寫不來。這個叫詞只能算是個小雅。小雅怡情,大雅傷身。”
巧巧聽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話要是教那些老先生聽到了,還不得追著你滿街跑?”
“其實這是唱詞,最適合你,可惜我不通音律。”葉昭能仿寫宋詞的格調寫出來就不錯了,讓她一個五音不全的又如何能添上音律呢?葉昭覺得以後直接抄首《藍蓮花》,都比寫首詞方便。
“是了,我也這般覺得。念起來就十分的朗朗上口,若是能唱出來那必然會驚豔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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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暮時分,朱雀大街,北口紅樓,少長鹹集。
時值紅豆館諸位姑娘百花爭豔,今日又有排位第一的顧巧巧上台,台下的氣氛比起往日來更顯火爆。聽幾個丫鬟在角落裡指指點點,似乎來的人裡有侍郎的公子,有將軍的兒子,還有許多不知來頭的貴氣人物。
要說唯一可惜的就是那日匆匆露過一面的丞相府裡的那位。自從那天大義喝止了禦史中丞發飆,出盡風頭之後,便銷聲匿跡了。
其實那位翩翩佳公子早已身在“花叢”中了。
葉昭正陪著顧巧巧在三樓的露台上看著裙下諸多富賈顯貴,文人墨客。有了昨晚的那番享受,今夜那些人正翹首倚盼著,這位紅豆館的第一佳人到底會請來何方神聖為她掠陣,又會有如何驚豔的表現呢?
拋開顧巧巧的豔名不談,她也確實不愧為長安有名的才女。在收到葉昭的詞後,顧巧巧便發覺出了這首詞字裡行間透出來的韻調。隻消半個時辰,便自行譜出了一曲叫葉昭這個詞作者都不禁動容的曲調。
葉昭聽了顧巧巧清唱了幾遍,或許是缺少樂器相佐的緣故,總覺得不算盡如人意,便探問道:“姑娘,你這首曲子打算用什麽演奏?要不要我為你去安排一下樂師?”
巧巧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自信地說:“不必了,清荷,你覺得還有比姑娘我更好的樂師嗎?”
葉昭臉上的笑容稍微僵了一下,頓時覺得這句話說得自己竟無言反駁:“是,姑娘說的是,在這偌大的紅豆館中確實找不出比姑娘更好的樂師了。”
兩人相視一笑,還真是相看兩不厭。巧巧在聽到葉昭的奉承之後,也有些飄了,背著葉昭俏皮地笑了一聲:“到時候你可要好好看,我是怎麽打那個狐媚子臉的,我必須要成為那個魁首!”
必須?葉昭留了個心眼——為什麽是必須?難道顧姑娘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嗎?葉昭沒有細問,不用想也知道,每個人心裡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自己只不過是幫了一個小忙,還不至於讓人家對自己傾訴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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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外夜幕籠罩,樓中燈火氤氳。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下,有人坐著喝酒,有人站著閑聊,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等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此時站在葉昭身邊的顧巧巧。平日裡並不見這些人匯聚在此,甚至很多為了避嫌,都只是坐在閣樓中欣賞。
但是今日不一樣,堂中最好的幾個位置都被一些突然冒出來的人給佔據了,這些人的家丁仆役便將他們的周身為了個水泄不通,
只在前面露出一個口子,方便看到大堂中央的花台。 這處寬敞的大堂之所以會有顯得如此擁擠,只是因為顧巧巧姑娘新換的貼身侍女宣布了一件事情——今日巧巧姑娘將揭面獻舞!
忽然間,光景一暗,四套六十四枚青銅編鍾在四名侍者的接引下從天而降,有如神兵天降,黃鍾大呂,振聾發聵。以台下那些人的眼光自然看得出來,這四名侍者可都是練出了內力的武士。雖然品秩應該只是在銅印青綬之間徘徊,但是一間青樓能夠供養四名擁有內力的武士已經足夠不尋常了。
紅豆館既然敢把這些人擺上台面,就是不懼遭人非議,可見那位館主對顧巧巧這個女子真的是稱得上是用心良苦了。
隨著這些禮器緩緩落地,繚繞梁上的余音也漸漸散了去。眾人也隨著編鍾的的沉寂而斂氣屏息。這時,一個身著青藍色長袖羅衫的女子從四方編鍾的上空落下,裙擺舞動間,一雙秀足若隱若現,恰似纖纖玉筍裹輕雲,許多人只看到那抹羅襪就已經移不開了眼,竟錯過了那副天仙似的面容, 若是晚些時候想起,必定捶胸頓足,唏噓不已。
驚鴻一瞥,已長足道哉。
這道倩影才出現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便落入了四圍編鍾的包裹中。有些人膽子也著實是大,居然想要走上近前去一探究竟。結果沒有例外都被守在四角的那四個人撂翻在地——紅豆館的原則之一就是:不怕鬧事的。
青光搖曳之間,只看到有一道婀娜的身姿在鍾鼓之間穿梭來回。美人甩袖如風推青雲,袖團擊鍾如錘石墜地,幾個挪步之間便數度折腰,將六十四口大小青銅編鍾都鼓動了起來。
韻律漸起,鍾林之中的人影綽綽交疊,舞步卻變得沉重了幾分。就在眾人以為今晚巧巧姑娘的獻藝是這編鍾之舞時,從花台中又傳出一陣婉轉悠揚的歌聲,並沒有為渾厚的鍾聲所掩蓋,倒是清麗婉轉,酥軟人心。
歌中唱的正是葉昭為巧巧寫的那首詞,巧巧的聲音與平日裡相比顯得喑啞了一些,正好唱出了詞中滿含的辛酸苦楚,同時黃鍾獨有的悠厚綿長有彌補了歌聲中無法體現的生生不息之意。
巧巧將這首詞翻來覆去唱了兩遍,同辭不同情,竟讓得座下不少的觀眾都已經淚眼婆娑了。尤其是還在樓上觀望巧巧的其他二十幾位姑娘,皆是淚如雨下,她們自己都清楚“十年飄搖十年艱”,作為一個青樓女子哪裡還有第二個十年呢?
直到長袖空垂,鍾擺自停,在座的賓客都還在沉浸在方才明豔與哀戚的交錯中。鍾林中的巧巧再次取出面紗,遮住了那張一閃即逝的絕世容顏,隨著編鍾一道退出了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