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辦公大樓，已經是差一刻鍾七點。

　　昨天出事的人，處裡已經通知過家屬，現在屍體停在處裡的庫房中，庫房裡擠滿了家屬。

　　劉錚才走過去，就聽到裡面撕心裂肺的哭聲，劉錚心裡沉了沉，畢竟死的那些人，都是平日裡喊他頭兒的人！

　　看到劉錚進來，家屬的哭聲明顯減低。

　　“出了事，我對不起大家。”說完，劉錚脫了軍帽，朝著一雙雙看向他的眼睛，深深鞠躬，“是我帶著他們出任務的，我卻沒把人帶回來。”

　　劉錚的態度讓家屬心中的悲憤減少許多。

　　立起身，劉錚頂著濕潤的眼眶，道:“已經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知道，我無可解釋，我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安置好他們的親人，也就是各位。”

　　“他們的喪葬費，我全部交給各位，至於他們的安葬問題，你們如果想要自己安葬，我尊重你們的選擇，但是，這個安葬費就要你們從喪葬費裡自己出。如果你們同意由總部統一安葬，現在我就要把他們帶走，下葬到後山的墳塋裡。”

　　“給大家十五分鍾的時間來考慮，我知道，各位現在心情沉痛，可死者為大，還是要早點讓他們入土為安的好。各位想好了，來這裡做個登記就可以離開。”

　　劉錚說完，轉身要出去，走不到兩步，背後忽的響起一個顫顫巍巍的女聲，“劉隊長，我們的撫恤金……”

　　劉錚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隻是用她能聽到的聲音，道:“每個月按時發放。”

　　從倉庫出來，劉錚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吐出。

　　腦子裡還轉著剛剛趙良琿的話。

　　趙良琿……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一定要他去福開森路的西醫診所，為什麽李向然就不能去……

　　心煩意亂，劉錚伸手去摸煙，褲子都空空如也，他才想起，昨兒夜裡把煙和打火機都摔了，轉頭問立在一邊的手下，“有煙沒?”

　　那手下立刻拿出煙，親自給劉錚點了火，劉錚才吸一口，裡面一個手下就拿著兩張表格出來，“隊長，都登基好了。”

　　劉錚斜眼看了一眼那表格，“這麽快！”

　　手下點點頭，“都想讓人早點入土為安。”

　　除了王大柱八十高齡的老母親執意要自己安葬兒子，余下的，都選擇了服從總部統一安排。

　　劉錚狠狠吸了一口煙，吐出煙霧，從兜裡掏出一疊錢，原本是要數出幾張，剛數了幾下，卻動作一頓，將那疊錢全部遞到手下手中，“你親自跑一趟，幫著她把王大柱下葬了，再看看她那的生活有沒有什麽問題，有問題，幫著解決一下，沒問題……沒問題你以後隔三差五去瞧瞧她吧，一把年紀了。”

　　手下拿著錢，朝劉錚道:“隊長，這不合適吧，哪能讓您自己貼錢，要是讓日本人知道了……”

　　劉錚道:“有什麽不合適的，這錢，還就得我自己貼，我要是和總部申報，不出一個小時，這些人就得了消息，到時候，又是一場鬧！煩！至於日本人，他管不著！”

　　劉錚的意思，手下明白，抿了抿嘴唇，他沒說話。

　　劉錚拍拍手下的肩膀，“好了，這事兒你自己知道就行，辦好了，改天請你喝酒。”

　　手下捏著錢，認真點頭，“隊長放心，我一定辦好。”

　　劉錚又吸了口煙，夾著煙的手朝另外一張表格上點道:“這兒怎麽空著?”

　　手下道:“李輝的家屬沒聯系到。”

　　劉錚蹙眉，

“沒聯系到?李輝不是上個月才結婚?他媳婦呢?我記得，他家好像就住在……”夾著煙的手在額頭碰了碰，思忖一瞬，放下手道:“他家就住在廣安路那裡。”　　手下點頭，“是，不過，兄弟們去通知的時候，家裡沒人，不知道他媳婦去哪了，他爹娘老子死的早，剩下的都是不沾邊的親戚，聯系了也是白拿錢。”

　　劉錚道:“行，我知道了，統一下葬吧，你這幾天再找找他媳婦。”

　　手下領命，轉身去執行。

　　軍用卡車已經停在倉庫門口，劉錚若有所思的掃了一眼那輛卡車，朝自己的轎車走過去，拉開車門，朝辦公大樓門口一個守衛道:“你去問問季隊長，我去喝酒呀，他去不去。”

　　那守衛得令，立刻跑進大樓裡，不過兩分鍾，季衛國笑嘻嘻從樓裡出來，“要不說咱倆是兄弟呢，就是心有靈犀，我正要出來找你，你就叫人進去喊我。”

　　劉錚坐進汽車，等季衛國上車，劉錚笑道:“你真和我去喝死人酒?你不忙?我看齊嘉林和李向然從處長辦公室出來， 就四腳朝天的不知蹤影了。”

　　季衛國嘿嘿嘿的笑，“四腳朝天，你小子越來越葷！”

　　劉錚笑道:“這算個屁的葷！人家李向然才是真的葷，他媽的，那小子把我的葷菜都端跑了，那可是大肥肉！”

　　季衛國看著劉錚，道:“你是說昨兒的案子吧?”

　　劉錚道:“你也知道了?”

　　季衛國點頭，“嗯，剛剛處長叫我進去，就是讓我全力配合李向然，給我打了幾針預防針。處長也真是，這是抓抗日分子呢！我能因為和李向然的私人恩怨就給他使絆子?我季衛國就這麽輕重不分啊！”

　　全力配合……

　　全力配合李向然的，最應該的是行動隊，趙良琿怎麽讓季衛國這個後勤處全力配合李向然呢?

　　劉錚深深的看了季衛國滿是牢騷的臉，心裡明白，這一次，他這個鐵哥們兒季衛國在他面前沒說實話。

　　不過，劉錚也知道，季衛國雖然是他的好哥們兒，可也是全特工處上下，口風最緊的，隻要是趙良琿要求保密的，他絕不對任何人透漏一句。

　　“行了，處長讓你幹嘛你就幹嘛唄，那麽多話！”劉錚一臉平靜的笑道，看了一眼汽車外面的後視鏡，朝季衛國道:“行了，我的人裝完了，你下車忙你的去吧，我要去墓地了。”

　　季衛國笑道:“說好了的，我和你去喝死人酒。”

　　劉錚道:“狗屁！現在上下抓抗日分子，你和我喝的哪門子死人酒，快去忙你的去吧。”

　　季衛國道:“真的，處長讓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