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時轉好,晴空萬裡,劉府內外人頭湧湧,五六百賓客相繼進入劉府,歡聲笑語,共聚一堂,共同見證衡山派高手劉正風金盆洗手。
說起這劉正風,卻也是人生大贏家,生自衡山大族,自小天資聰穎,不過三十出頭,武功即踏入一流境界,加之輕財好施,為人義氣,朋友遍及大明南北,此番準備金盆洗手,不再過問江湖之事,雖事出突然,卻也得到許多江湖朋友捧場。
時近午時,賓客齊至,廳內廳外坐了兩百多桌,大廳之上,幾個江湖宿老卻在為首席座位相互推讓。在場的天門道長身份最尊,卻礙於同為五嶽劍派,算得半個主人,不便坐那主位。那丐幫副幫主張金鼇、六合門夏老門主等宿老,卻也知身份地位比之五嶽等人差了不少,那肯上坐,失卻禮節,正相互謙讓著。
突聽兩聲銃響,鼓樂齊鳴,兩隊衙役鑼鳴開道,到得府前,劉正風告了聲罪,快步迎了出去,片刻,陪著一個神情倨傲的官員進了大廳。
在坐江湖人士面面相視,不知為何竟有官府中人到來。
只見那官員往大廳中央一站,一個衙役上前跪下,雙手高舉,呈上一個托盤,官員拿起托盤中黃色卷軸,朗聲道:“聖旨到,劉正風接旨。”
場中之人均一臉怪異,居然在這種場合見識到皇帝的聖旨,一時間怔怔望著。
劉正風雙膝一跪,磕了三個響頭,道:“草民劉正風聽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官員展開聖旨,誦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據湖南省巡撫奏知,衡山縣庶民劉正風,急公好義,功在桑梓,弓馬嫻熟,才堪大用,著實授參將之職,今後報效朝廷,不負朕望,欽此。”
劉正風道:“臣劉正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雙手高舉接了聖旨。
官員扶起劉正風道:“恭喜劉將軍!”
劉正風拱手道:“謝恩相、巡撫及張大人栽培!”
那張大人笑道:“以後你我同殿為臣,可得相互照應。”
劉正風道:“不敢不敢,下官初入仕途,還需張大人多多指點。”伸手向後一招,一個弟子奉上托盤,劉正風笑道:“些許謝意,望張大人笑納。”
張大人笑道:“劉將軍多禮了。”一旁衙役接了過去,雙臂一沉,卻差點掉了下來。
張大人滿意道:“來人,上酒!”
自有下人奉上酒杯,張大人連敬了劉正風三杯,道:“本官公務繁忙,就不打擾將軍了,告辭。”拱拱手,轉身離去,劉正風一路陪著送出大門。
華山眾人臉色古怪,申揚小聲道:“這騙子騙到劉府中來,要不我去把他抓來,免得劉師叔上當。”華山派這些年,為了順利把移民遷出大陸,與各處官場多有交道,明白一些官場規矩,這聖旨說得莫名其妙,粗白不文,宣旨禮儀也不對。
林易華搖搖頭,輕笑道:“劉師叔自有主張,我等不必多事,且先看著。”叢不棄點點頭,又搖頭不語。
劉正風面色如常,回到大廳,請各位宿老入座,大家又是謙讓一番,避開主位,分列兩側。
劉正風對著眾多江湖豪傑道:“剛才大家已經看到,劉某已經是一名朝廷命官,過去的江湖恩怨,一筆勾銷,今後也不過問江湖是非,有違此言,猶如此劍。”
伸手抽出配劍,伸手一扳,“噔”的一聲,長劍斷成兩截,往地下一揮,兩截斷劍呲的一聲沒入地下石板,眾人一看,
均暗讚好內力。 廳外炮竹連響,鼓樂齊鳴,劉家弟子一起湧出,向大年端出一個盛著清水金燦燦的水盆,放在大廳中央,劉正風向周圍拱拱手,向金盆走去。
“且慢!”大門口傳來一聲暴喝,四個黃衫漢子昂首而入,分邊一站,露出身後一人,此人高舉一面五色錦旗,盯著劉正風喝道:“奉五嶽劍派左盟主令,劉師叔金盆洗手暫且押後。”場中多有江湖人士認得此旗,頓時議論紛紛。
劉正風臉色微微一白,猶自笑道:“是史師侄吧!不知左盟主這是何意?”
史登達笑道:“劉師叔,這是左盟主旨意,我隻奉命行事,還請劉師叔恕罪。”說完,走到五嶽劍派坐處,向眾人道:“嵩山派弟子史登達,見過各位師叔!”身後四人也一起行禮。
天門等人欠身回禮,定逸道:“你師傅來了嗎?好好勸勸劉師弟,我們學武之人,道義為重,做什麽官兒,哪有在江湖逍遙自在。”
劉正風道:“五嶽令旗,所涉均是五嶽大事,與五嶽相關我等自當遵從。但今日我金盆洗手,不違江湖道義,更與五嶽不相乾,可不受五嶽令旗管束,請回復左盟主,劉某不奉此令,請左盟主恕罪。”說完,繼續向金盆走去。
史登達一橫身,攔在劉正風身前道:“師尊傳下此令,卻是為維護江湖正義,維護五嶽劍派,也是為劉師叔你好。”
劉正風笑道:“我的請帖,早已派人送給左盟主,並說明詳情,左盟主早不回復,卻到了今日才出手阻止,是要我劉某當著眾多江湖豪傑的面,出爾反爾,自食其言,惹人笑話麽?”
史登達道:“劉師叔義薄雲天,俠名遠播江湖,江湖豪傑卻是久仰大名,這中間的誤會卻不必多慮。”
定逸忍不住道:“劉師弟,今日前來的都是朋友,沒人會笑話你的,不如就暫且擱置,先不洗手。”眼光向下掃射,警告之意非常明顯。
劉正風頓了頓,道:“既然定逸師太也這麽說,那我這洗手之事就延期到明日,等左盟主來了在仔細討教。各位朋友,還請多留一日,讓劉某好好盡盡地主之誼。”
話音剛落,就聽到內院一聲嬌喝:“你幹什麽?為何不準我和劉姐姐玩耍?”
一個男聲說道:“你給我安安靜靜坐著,不許亂走動,一會兒,自然放了你。”
女聲道:“我要和劉姐姐去捉蜻蜓,又不乾你事,劉姐姐也不認識麽,你攔住我們幹嘛?”
又一個女聲道:“我們走罷,不要理會這人。”
男聲說道:“好吧,你要去就去吧,劉小姐還請呆在這裡。”
劉正風大怒,居然有敢輕薄自己女兒,二弟子米為義快步走到廳後,只見一個黃杉嵩山派弟子正伸手攔住師妹,揚聲道:“這位嵩山派的師兄,為何不到大廳就坐。”
那人傲然道:“奉左盟主旨意,看住劉正風家眷,不可走漏一個。”大廳眾人一聽,均臉色大變,這嵩山派是要幹什麽?
劉正風大怒,大聲道:“你嵩山派來了多少人,都出來吧!”
話音剛落,大廳內外頓時站起數十人,齊聲喊道:“嵩山派弟子,見過劉師叔。”
後院轉出一行人,劉正風夫人、兒女、弟子全部被推了出來,身後各站著一名嵩山派弟子,用匕首抵住後背。
定逸氣憤道:“太……太欺負人了!”
林耀華啪的把椅子扶手拍碎,雙眼冰冷看著嵩山派眾人,林平之氣得滿臉通紅,令狐衝眼中出現危險的目光,迎頭一口喝下杯中之酒。
劉正風朗聲道:“各位朋友,也都看到了,嵩山派如此威脅於我,我若屈服,豈不讓人笑話,今天這金盆洗手還真就洗定了。”說完再次向金盆走去。
史登達伸手一攔,道:“劉師叔且慢!”
劉正風哼了一聲,輕輕一個跨步,伸手抓向他門面,史登達雙掌推出,劉正風手腕一轉,扣住史登達雙手,後面兩個嵩山派弟子搶出,劉正風把史登達一掄,砸了過去,兩人忙伸手去接史登達,一股巨力傳來,立足不住,三人在地上滾成一團。
後面一個嵩山派弟子叫道:“劉師叔,你再向前一步,我可把你這公子殺了。”
林平之再也忍耐不住,跳了出去,手指著那嵩山派弟子道:“你敢動劉公子一根毫毛,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挫骨揚灰。”
劉正風向林平之點點頭,雙手伸向金盆,突然一陣破空之聲傳來,一根銀針射向金盆,令狐衝手一揮,酒杯瞬間出現在銀針之前,清鳴一身,被銀針擊得粉碎,碎片合著銀針落在地上。
劉正風雙手浸入水盆,輕輕洗了兩下,抬頭看著從屋頂躍下三人,輕笑道:“原來是嵩山派費大俠、丁大俠、陸大俠,來了本府,不在廳中喝酒,跑到屋頂日曬雨淋,卻是為何?”
費彬道:“奉左盟主之命,不許你金盆洗手!”
劉正風接過向大年遞過的毛巾,慢條細理擦拭乾淨水跡,道:“我已洗手完畢,以後江湖事務再與我無關,費大俠卻不用再說了。”
費彬冷冷一笑道:“左盟主未首肯,你這洗手就不算!”
林易華揚聲道:“這左盟主也管得太寬了,清官尚且難斷家務事,何況這區區盟主。”
費彬雙目一寒,轉向林易華道:“這位師侄,這話可不能亂說,叢師兄,你華山弟子阻撓我嵩山派行事,是何道理?”
叢不棄眼神半眯半開,輕輕一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歷來都是我華山優良傳統,這些小子也算沒白教養,還是知道是非好歹,費師兄可不要胡亂出口傷人。”
費彬剛要說話,丁勉伸手一攔,道:“費師弟,叢師兄不知道真相,維護這劉正風,不過是被劉正風所欺騙罷了,說清楚就好,相信叢師兄還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
叢不棄笑道:“這是非黑白,我華山派自然分得清楚,嗯,像這種擄人家眷之事,就肯定是黑的。”下面的江湖人士都吃吃笑了出來,這種五嶽劍派內部打架,尋常時間可見不到。
劉正風拱手道:“謝叢師兄為師弟說句公道話。”
叢不棄笑道:“劉師弟不必客氣,我華山派可做不出吃著人家的酒菜,卻對主人家的不幸視而不見之事。”
天門等人均感臉上無光,目光不善看著丁勉等人。
丁勉左右看了看,對劉正風道:“左盟主不許你金盆洗手,是要查清你勾結魔教之事。”
場中之人均一怔,劉正風勾結魔教?這是瘋了嗎?好好的衡山派高手不做,偏要去做人人喊打的魔教教徒。
劉正風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笑道:“丁師兄這話說的可笑,我勾結魔教幹嘛?他是要送我萬貫家財,還是要把這魔教教主之位讓我?”
丁勉厲聲喝道:“你說,你認不認識曲洋?”聲音之內蘊含內力,震得整個大廳嗡嗡作響。
廳內外頓時一片寂靜,數百雙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劉正風,只見劉正風神情木然,緩緩坐到大廳中央椅子,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下。
“哪來的野狗亂叫,擾人清靜,喝酒都不自在!”
丁勉猛的轉身,肥胖的臉龐抽動幾下,眼睛眯成一條縫,惡狠狠盯著令狐衝。
這令狐衝不知何時,手中又拿了一隻酒杯,眼睛看著杯中之酒,歎了一口氣,頭一仰,把酒喝完,一副陶醉的樣子。
劉正風怔了怔,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楞楞看著華山派那兩桌人。
丁勉慢慢轉頭看向叢不棄,寒聲道:“叢師兄,這你怎麽說?”天門等也不滿看著叢不棄,後輩弟子說這話,可真是無法無天了。
那想叢不棄呵呵一笑,轉頭斥道:“喝了兩杯馬尿,就昏頭昏腦了,還不快向丁師叔賠罪!”
令狐衝斜著眼呵呵笑:“師叔……呵呵……”
叢不棄轉頭笑道:“丁師弟,你看,這小子是喝多了,莫怪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