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我就獨自喝著小酒陪著，不時提醒他小心點燙嘴，這老頭說沒事，餓了兩天，啥都顧不上了，這火鍋味道太好吃，就是花椒放多了點。

我心裡那個樂呀，感情你老差點把鍋底都泡飯咽下去了，這才想起來花椒放多了啊?

吃飽喝足，這老頭也就沒戒心了，我見差不多是時候了，就站起來把包廂大門一關，重新落座，說叔，這回總該讓我開開眼了吧?

老頭拿出破布口袋，揭開了一層又一層，從裡邊摸出一把古樸的青鋒短仞，擱在桌上，說請你過過眼。

我雙手捧起來，湊到眼前一打量，心中有譜了，看來這頓火鍋請得還是值得的。老頭拿出來的短劍，比普通匕首稍長、卻比一般的刀子要短上半截，劍柄就是一個短把，鏽跡斑斑，浮現著青銅一樣的古樸之色。

現代人造假工藝很高，但這麽純粹的青銅底是造不出來假的，按照我的眼力，這玩意估計是秦漢之前的產物。

我放在手心把玩了一下，刀柄十分寬厚，沒有開刃，說明這短劍並非用來上陣殺敵用的，而是古代王侯身份的一種象征。古人喜歡佩劍，春秋戰國時期更是風行，只是發展到後來，人們覺得佩劍不太吉利，畢竟兵者、凶器也，而且古代人冶煉水平也不高，那玩意跨在腰上老沉了，上個茅坑還得小心扶著，一不小心掉坑裡，那可真是倒了血霉了，所以從秦漢之後，古代的王侯貴胄們也都慢慢改換了習慣，換成佩玉。

無論是玉佩，還是寶劍，都指代君子，屬於古時候高雅居士的代表，普通家庭肯定是沒有資格佩戴的。

古時政權對鐵器有著極為嚴苛的管理方式，冷兵器時代，連買把菜刀都要實名製，就擔心普通勞苦大眾拿著這玩意造反，發展到秦朝時期就更嚴格了，好幾戶人家共用同一把菜刀，而且實行連坐制度，一家人弄丟了菜刀，連累好幾家人要一塊砍頭，能夠享用得起佩劍的，至少也得是郡縣一級的爵位。

老頭見我盯著菜刀打量半天，卻一直沒開口說話，有些著急了，趕緊伸手過來搶回去，說小哥，這東西到底值不值錢，你給個態度啊，這天都黑了，我還得找地方休息呢。

我說老叔，不瞞您說，這短劍呢，的確是很有歷史價值的古文物，先秦時期的產物，你看，這刀柄底下還刻著字兒呢，秦昭襄王，你曉得他是誰不?

老頭說不曉得，是個王爺哦，我們那口子沒事就喜歡蹲家裡看“還珠格格”，是不是跟阿哥之類的一樣身份?

我說不是，這位秦昭襄王在歷史上評價還蠻高的，屬於諸侯首領，這麽跟你講吧，你不是靠近都江堰那邊的人嗎，都江堰是誰造的你曉得吧，李冰，李冰幕後的大老板就是秦昭襄王。

老頭瞪大眼，說背時的，楞個大來頭哇(這麽大來頭)！

我咳嗽一聲，說完優點，咱在說說缺點，你這短劍呢第一是沒開仞，這就說明它的主人不是武官而是文官，第二呢，這劍脊上面的花紋都腐鏽了大半，品相不是太好，想必叔你拿回家之後也沒怎麽保養過吧?再有就是這劍鋒了，缺了很大一條口子，所以品相不算太高，當然，整體上來講呢，這東西不錯，還是具有一定價值的，能告訴我它是怎麽來的嗎?

老頭說不知道哇，我太爺爺那輩傳下來的。

聽到這兒我就想笑，這刀刃上的缺口明顯是最近才碰斷的，連印子都是新的，我要是連這點都看不出來還做什麽倒騰古董?老早就該賠死了。

見他不肯說實話，我也不急，就說老叔，這把短劍價值固然是不菲，但是來歷不明，怕是走勢的“陰器”，這麽跟你講吧，這東西我收了，留在店裡也是個禍害，玩意哪天工商部門的同志想起來去我店裡喝杯熱茶，這我可就解釋不清楚了，你要是能說得出個合適的來歷，這東西價值就高，說不出來，我就不好收了。

這倒不是我故意在跟他壓價，收陰器的風險是很大的，沒有相對的利潤，誰都不肯冒這個險，而且戰國時期的青銅器，每一樣價值都不菲，就算我把店盤了也未必能湊得起這個價錢。

老頭聽我這麽說，一下慌了，說小哥你拿著，能值多少就隨便給點吧，這東西留在我家沒用，就跟快廢鐵一樣的，砍瓜切菜也用不著，我兒子今年二十出頭了，我就想賣了這玩意給他讚老婆本。

我說這樣吧，多的給不了，兩萬塊，不過我還有個要求，你得先把這東西的來歷講出來。

老頭一聽能值這麽多，當即樂得合不攏嘴，再加上被我勸得喝了一杯酒，酒勁以上頭，就趁熱對我道出了實情。

老頭姓張，這短劍呢，倒的確不是他家祖傳的，而是幾年前他跟著一個做走私生意的同鄉一塊在都江堰下面挖的。他那同鄉也是個走私文物的主，有天張老頭正在後山坡上給地鋤草， 碰見那個同鄉鬼鬼祟祟地抱著一堆“鐵疙瘩”從後山梁跑下來。

張老頭跟那同鄉關系好，就偷摸跟上去，想嚇唬那同鄉一下，結果同鄉提前發現了他，就跟他招收，讓張老頭過去。張老頭走進了一看，才曉得這同鄉抱的“鐵疙瘩”根本就是洛陽鏟和犁耙，曉得這家夥又沒乾正事了，正要好好說道他兩句。

結果這同鄉卻告訴張老頭，說你莫要急著講我，後山有個荒墳，不曉得多少年頭了，前兩天山上發了洪水，衝下去推垮了墓堆，好些值錢的東西都被衝了出來，他昨晚在後山撿了不少，估計還有，他一個人帶不了這麽多，既然被張老頭看見了，就邀他一塊前去發財。

張老頭是個老實本分的莊稼人，也曉得發死人財不是什麽好事，所以堅持不肯，最後那同鄉沒轍了，就跟他講，你兒子大專快畢業了吧?工作找好沒有?想去縣政、府上班，不拖關系找後門怎麽行，你家祖上幾代人都是土裡刨食的，拿得出什麽像樣的送禮?

張老頭一聽，還真是這麽回事，便說可是死人堆裡挖出來的東西，人家領導肯要嗎?

同鄉笑笑說你這就不懂了吧，這墳裡刨出來的物件，年代久、品相好的，那就是古董，有身份的人都喜歡把玩這些東西呢，你拿著這些去送禮，比真金白銀還管用！

為了兒子的工作，張老頭最終還是決心一咬牙，陪著同鄉上山去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