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會場上的氣氛陡然凝重。
楊岑沒有說話,雙眼微眯著凝視周瀚,而周瀚也毫不畏懼地直視楊岑,兩人就這麽一直對視著。
楊岑不說話與他僵持著,其他官員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隨意插話了,一時之間眾人心裡都很著急,都盼望著不管是誰也好,趕緊出來個人打破僵局吧。
就在這時,與周瀚同席的柳逸之站了起來,擋在周瀚前面打斷了他二人的對視。
柳逸之先是對著楊岑深施一禮,又對上座的幾位依次施了禮,直起身,才開口說道:“大人,此時原不該我多言,但如此下去亦不成體統,我有幾句直言,不知尚書大人可容稟?”他這樣用詞其實已有向著周瀚之意,眾人也都覺得詫異。
楊岑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思索,如今已是騎虎難下,自己不論說什麽都不合宜,弄不好還要招惹一身不是,自己不日就要入閣,萬不能讓人拿住了話柄,到時候不能入閣事小,耽誤了豫王殿下的謀劃事大,而且這原本也不是什麽要緊事,不如順著他的話,暫且按下。
楊岑心裡打定了主意,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本官並非無量之人,榜眼有話當面講來。”
柳逸之聞言道:“大人,探花一事並非奇新特異之事,早有成例可援,黃侍郎之所提請,亦非時宜,大人以為如何?”
“柳榜眼所言也……”楊岑沉吟了一下,“也不無道理。”
“大人鈞鑒,依在下愚見,此事仍應按製施行,方為正理。”說罷,柳逸之便對著楊岑拱手深施一禮。
楊岑聽他如此回話,用手撚著胡須,並不答言。
孟禹一看現在這場面就覺得頭疼,下面榜眼和探花站在那裡,上面楊岑也不說話了,隻有自己出面把這事圓全回來,才能顧全了各家的顏面。
因此孟禹歎了口氣,說道:“柳榜眼也不必過於急躁,”柳逸之那麽謙謙君子的人物他愣說人急躁,這也是實在沒辦法,為了臉面睜著眼睛說瞎話了,“此事原為太常寺職責所在,只因未曾與禮部通議講明,方致出此誤會,究其根本責在太常寺,”說著,孟禹雙手虛按,“二位可先就坐,此事可容後議,必當不使一人受屈,二位且先安坐。”
柳逸之和周瀚都站著沒動。
楊岑一看孟禹遞了台階,便向黃公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也退一步。
黃公逖微不可查地衝楊岑點了點頭,站起來說道:“此事是本官唐突了,既然援有成例,自當依製而行。”
孟禹見黃公逖上道,也忙站了起來,笑著道:“誤會說開了就好,黃侍郎也是好心嘛,來,來,大家都坐,都坐吧,”說著,孟禹衝著周瀚和柳逸之招招手,“別光站著了,坐吧。”
柳逸之衝著上位施了一禮便坐下了,周瀚雖然心內戚戚然,但也隻得隨著柳逸之一起坐了下來。
經過這麽一場鬧劇,隨後的飲宴大家也都沒了興致,不過是匆匆應付過去罷了。
待到臨結束時,幾位大人又叮囑了一番明日殿前傳臚需要注意的事項,便散了席。
待到眾人散盡,宮殿之間又重新沉寂下來,從後面的鳳華樓上走下一個人。那人看著正值壯年,不過面白無須,身著青布[衫,頭戴巧士冠,腳步穩健。
那人下了樓,徑直出了東便門,門外,有一輛馬車正等在那裡。
馬車前站著一個年輕的男子,見那人出來了,馬上湊過去,恭敬地道:“大監,
您出來了。” 那人聞言並未動作,而是向北方看了一會兒,才回過頭來說道:“回去吧。”說罷,就在年輕男子的服侍下上了馬車。
車夫一甩鞭子,車輪緩緩轉動,馬車穿街越巷,朝宮城駛去。
到了皇宮西門外,年輕男子拿出一塊令牌給守門的軍士查驗之後,馬車徑直向皇帝起居的甘露殿駛去。
天祿帝正在甘露殿西暖閣裡批閱外省上呈的奏折,許是乏累了,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擱下筆,沉聲問了句:“張敘還沒回來嗎?”
旁邊侍立的小太監忙應道:“回陛下,張公公已在宮門外下車了。”
天祿帝用手按了按眉心,道:“叫他即刻過來。”
小太監答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不大一會兒,張敘,也就是之前鳳華樓上下來的那人,便穩步走了進來,隻不過與之前不同的是,他已經脫下了青布[衫,換上了藍色官服與貂蟬冠。
張敘走到近前,才飄飄然施禮下拜,口中說道:“老奴給陛下請安。”
“起來吧。”天祿帝專注地瀏覽著眼前的奏折,聞言並未抬頭,隻是隨意地道。
待到張敘起身走到天祿帝身旁伺候時,天祿帝才轉頭瞟了他一眼,“今日情景如何啊?”
張敘便將他在鳳華樓上所看到的,細細地說了一遍。
在說到周瀚時,天祿帝輕笑一聲,詫異道:“竟然還有這樣人物,朕倒是想見識見識。”
張敘聽天祿帝這樣說,忙躬身挨近了詢問道:“陛下,是否要宣他覲見?”
天祿帝搖了搖頭,面帶笑意地說道:“不急。那周瀚既是這般性子,現在宣他必然使其驕縱,不利後效,且先晾些時日,再召不遲。”
張敘陪著笑道:“陛下思慮深遠,英明聖斷。”
天祿帝嘴角含笑地哼了一聲,笑納了這句奉承。
霍愷回到家之後心裡一直不痛快,今天周瀚在瓊林宴前竟敢如此的口出狂言,讓自己在眾人面前失了顏面,這還不算,最主要的是在鄒兗那個家夥面前給我下不來台,實在是可惡!要是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周瀚還真當我霍愷是好揉捏的了。
霍愷在書房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幾圈,心裡拿定了主意,晚飯都來不及吃,就吩咐人順轎去了二叔霍僚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