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但沈譽此話一出還是讓全場安靜了一瞬。
周瀚神色晦暗不明地動了動嘴,終究是沒說什麽。
沈譽接著又說道:“賢弟高才,得以冠齡入鼎,”說著沈譽左右看了看,才沉吟著道:“著實讓人欽羨。賢弟可知豫王殿下是愛才之人。”
周圍的人聞聽此言都是神色一凜,心中一顫,沈譽敢在這麽多人面前毫不遮掩地說出招攬的話,當真是肆無忌憚,豫王權勢顯赫,可見一斑。
“年兄,在下可不是愛財之人。”周瀚狀似不經心地說道。
這兩個cai不是同一個字,沈譽聽得明白,但卻不以為忤,“賢弟不必急著辯駁,這金榜齒序之中亦有豫王殿下鈞意。”
周瀚心裡本就不爽,沈譽又在這裡和他磨牙,便有點著惱,說話語氣也急躁了起來,“我隻知金榜之上俱都是天子門生,倒不知與豫王何乾,而年兄你言必稱豫王,不知道你做的是朝廷的官還是豫王的官?”
周瀚話音剛落,眾人一片嘩然,這個周瀚也太敢說了!就算大家都知道沈譽是豫王的人,但是也不能在明面上說啊!
沈譽聞聽周瀚此言,眉頭也是微微一皺,他雖說的是招攬之言,但這招攬卻並沒有幾分真心,實則是要試探一下周瀚的立場,這一科的時間很敏感,各家都很下了一番功夫,都有些什麽人下場互相之間也都知道個大概,所以豫王這邊對周瀚的存在也感到意外,之前並沒有聽說天祿帝那邊有這樣的人物,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沈譽如今聽周瀚話裡話外都是向著天祿帝,而針對豫王,想必是天祿帝手裡藏的暗牌,一會兒在瓊林宴上要小心應對。
想到這沈譽卻笑了,說道:“賢弟說笑了,你我自然都是朝廷錫命的官員,漫說你我,這上上下下又有哪一個不是朝廷的官呢?”
正說著,就聽外面響起鑼鼓之聲,眾人都站起來整理裝束,周瀚聽沈譽這麽說,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隨著大家站起來,出了廊下,排列整齊的準備去拜各部主官。
按瓊林宴的儀製,自鑼鼓三通起,眾仕子先拜見各部主官,後隨班序入座,奏吉禮之樂,酹享,複進,爵三壽,乃遊園折花,待眾仕子皆簪花,歸,複進,乃可開宴。
瓊林宴雖有宴會之名,但實際上還是儀式重於席面,這一點大家也都明白,誰也不是真為了吃飯來的,重頭戲就是遊園折花,這是最有風頭可出的節骨眼了,除此之外,大都是隨禮進退,也沒什麽新意。
一眾仕子先拜見完各部主官之後,按名次排序入座,這期間也出沒什麽事,一直到爵三壽,也就是大家共飲了三杯酒之後,一直沒說話的禮部左侍郎黃公逖站了起來,說道:“諸位同仁,時襄盛典,掄才取賢,久非為平庸,新進悉皆能士,既而遊園探取,未必一人應事,何不共錫佳賞,各顯其能,一彰才用,亦不失為海內美談,”說著,黃公逖又轉向楊岑,拱手道:“宗伯以為如何?”
黃公逖這一番文縐縐的話大家倒不至於聽不懂,前面不過是說些頌揚之語,相互奉承之言,中心思想在後面,他的意思要把周瀚這個探花壓下去,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一起遊園。
因為此次恩科選出來的大部分都是士族的子弟,這次瓊林宴其實就是各家選擇站隊的機會,也是天祿帝和豫王拉攏各個士族增強實力的一次沒有硝煙的戰爭,因為畢竟直接參與的都是小輩,
而且沒有拿到明面上來說,就算日後分出勝負了,大家也不至於見了面臉上不好看,天祿帝和豫王也不好因此而對他們下手,所以這雖然明面上是瓊林宴,但是不論是上面的官員還是下面的仕子其實都是有著各自的任務的,而周瀚就不同了,他就是一個典型的無家世、無背景、無門路的三無人員,這些心照不宣的秘密他是完全不知道的。 楊岑跟黃公逖是一路的,對他說的話中之意也是早就通過氣的了,所以一見他遞了話把兒過來,立馬就接上了話,不給別人反駁黃公逖的機會,雖然接的急,但話一出口還是不急不緩,顯得很是沉穩,“嗯,黃侍郎所言亦合情理,就依此言吧。”
一般來說,楊岑這話一出口是不會有人反駁的,畢竟他是在場的品級最高的官員,大家同朝為官,誰也不會在這種場合去駁比自己品級高的人的話,這樣的話大家也就順坡下驢做各自的正事了,但架不住有那麽一個初出茅廬的呀!
周瀚一聽楊岑和黃公逖兩人這一唱一和的就要把他這探花揚名的機會給剝奪了, 自然是不樂意的,他當即站起來,衝著楊岑拱手道:“尚書大人容稟,”說著也不等楊岑說話,又接著說道:“探花之製原是古已有之,祖製如此,怎麽能夠輕易改動?況且儀製之事應由太常寺主持,為何二位禮部大人要橫生枝節,令人費解。恩榮宴自來是由三署共舉,如今三署主官俱在,禮部為何要行一家之言,專權擅斷,這其中是否有什麽隱情,還請二位大人明言,不然,請恕下官實難從命。”說罷周瀚直接衝著楊岑長揖不起,等他回話。
這下全場都安靜了,底下的仕子們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瞄著上面幾位大人,黃公逖緊皺著眉頭怒視周瀚,氣得說不出話來,楊岑倒是沉得住氣,隻是晦暗不明地眯縫著眼盯著周瀚看,坐在一旁的孟禹歎了口氣,無奈地看著周瀚,心裡有些埋怨他把皮球踢到了自己這兒,而蔣興卻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好像在看戲一樣。
馮準苦笑的看著面前發生的這一切,他雖然是光祿寺的主官,卻比黃公逖他們低了兩級,比楊岑低了整整四級,完全說不上話,其實馮準也知道,現在雙方對自己的禮遇不過是因為自己的兄長馮況是從一品步軍巡防營統領,掌握步卒五千,是京城防衛的主力,除此之外自己實在是沒什麽拿的出手的了。
就這麽靜默了一陣子,最終還是楊岑先開了口,他面上依舊顯得從容,說話也還是那麽平緩:“你是何人?”
周瀚聞言抬頭,目光銳利如劍,直視楊岑,口中說道:“丙辰恩科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周瀚,見過尚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