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瀚離了吏部衙門，一直到快申時才走到兵部。

　　倒不是周瀚存心磨蹭，隻是兵部不像其他衙門，官署都在皇宮左近。兵部大堂設在京城北門景耀門內，大街西邊那一溜五進院子就是。因為兩個衙門離著有七八條街，周瀚又不認識路，這一路走一路找的，便耽擱到了下午。

　　周瀚站在兵部衙門的台階下，抬頭看著簷上那塊金字藍底，寫有大大的兵部二字的牌匾。

　　雖然朝廷官署都是按規製建造，全是一個模樣，但站在兵部門前，卻能感受得到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現任兵部尚書蕭譫本是布衣出身，他另外還有一個兄弟，便是從一品執金吾蕭談。兩兄弟一起從軍，一起征戰沙場，一起封侯拜相，苦熬苦業數十年，才到了今天這地步。但是畢竟是行伍之人，殺氣甚重，就連這兵部衙門都沾染了許多肅殺之氣。

　　周瀚走上台階，與門口的差役說明了來意，差役立馬就領他到了裡面。

　　文選司的殷郎中依著鄒兗的主意，給周瀚批了個轉調兵部的結語，算是把翰林院的結詞給勾了，現在周瀚就正式是兵部職方司的六品主事了。

　　“大人，到了。”

　　職方司掌管天下輿圖，以及參預軍情事，不像其他司那樣有很多迎來送往的事，所以設在第四進院子裡，在這喧騰的兵部大院裡，倒還顯得有些清靜。

　　那差役領著周瀚到了門口便退下了，只剩周瀚一個人在那。

　　周瀚在門外朗聲道:“下官新任職方司主事周瀚請見。”

　　等了半晌，也不見裡面回話，周瀚心裡覺得奇怪，隻得提高聲音，又叫了一遍，“大人，下官請見！”

　　“唔……進來吧。”

　　周瀚聽見一個慵懶但卻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邁步便進了堂內，抬頭看見坐在堂上的老者正在那裡伸懶腰呢，頓覺無語。

　　如今天下雖無大的戰事，但是就算不說北燕一直虎視眈眈，意圖揮師南下，不可不防。那相王還在西北盤踞著呢！這職方司不說是兵部最忙的地方，也應該早做些謀劃，以備不虞。怎麽能如此散漫，堂上那位的臉上還有衣袖壓出的印子呢！

　　周瀚覺得無奈，但也沒有辦法，“大人，下官是新任職方司主事，前來請見，還請大人示下。”

　　“唔……哦哦，知道了，知道了，下去吧。”

　　周瀚見那位大人朝他揮了揮手，一副打算繼續睡覺的樣子，連忙出言攔道:“大人，下官初到任，尚不知所屬，亦不明職分，還請大人明白示下。”

　　周瀚故意咬了重音，這話聽著也算擲地有聲。

　　“本官蔣軼，是正四品職方司郎中。另外，員外郎魏海今日輪休，你是見不到了。”因為周瀚再三的打攪自己睡覺，蔣軼一臉不悅地道，“在這地方做官，哪有什麽職分，不過是混日子罷了，你便是擬訂了方略，那些眼高於頂的邊將也不會理你，早歇著吧。”說罷，便又趴下去衝盹。

　　周瀚見他這樣，還想再說些什麽，但還沒開口，便被人從後面拽了一下。周瀚順著力道回頭去看，身後是一個穿著六品服色的中年人。

　　那人衝周瀚招招手，示意他跟著出來，周瀚不解其意，但還是隨著那人一起出去了。

　　“我是這職方司的另一個主事，我叫俞成儒。”那人看周瀚一臉疑惑，先自我介紹了一下。

　　周瀚連忙拱手道:“原來是俞兄，失敬失敬。”

　　“不敢，

不敢。”俞成儒也拱手回禮道。　　“方才在堂上俞兄為攔我?”周瀚不解地問道，“還請俞兄據實相告。”

　　“唉！”俞成儒歎了口氣，“你有所不知，我們這個職方司雖有參預軍情之職，但是各地的邊將多有自重之心，要麽是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為由，要麽就是壓根兒不理會咱們。到頭來弄得這偌大一個司署，就剩下個看管地圖的差使。咱們這個郎中蔣大人，也是沒有辦法，一天天的無事可做，不衝盹還能幹什麽呀。”

　　周瀚聽俞成儒說得這麽無奈，想必他也是有心建業，無處施展。周瀚想了想，又問道:“俞兄，那那些輿圖和情報都在司署之中嗎?”

　　“輿圖都存放在部庫裡，那些軍情谘文倒是都在司裡。”俞成儒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想既然是在這司裡供職， 對這些職事多少還是要有些了解的，所以想尋來看看。”周瀚解釋道。

　　“那些東西都在西廂下耳房裡堆著呢，你自去翻看吧。我也在這兒待了有幾年了，要是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盡管來問我。”俞成儒了然地道。

　　俞成儒心裡明白，周瀚這是還不死心呢，所以也不多勸他，日後受挫了，自然他就知道了。

　　“那就多謝俞兄了。”周瀚衝俞成儒拱拱手道。

　　周瀚確實是存了進取之心，所以別過了俞成儒，就去取了鑰匙，去了存放軍情谘文的屋子。

　　周瀚一推開門，便被撲面而來的灰塵嗆著了。周瀚用袖子掩住口鼻，看著那些被灰塵淹沒的文件，隨意的堆放在這間不足一丈的小室內，心情瞬間有些低落。

　　雖然已經預料到了，但真正看到的時候，還是有些令人難以接受。

　　周瀚隨手拾起一冊軍報，翻看了一下，正是四年前承平二十三年的金城之戰。

　　當時北燕的吐渾部密渡r陰河，直下榆中，進逼成紀。時任涼州都督的章炳繼，輕敵冒進，戰死陣前。先帝派當時隻有二十四歲的相王趙景遙掛帥出征，相王一到軍前，勇力破敵，不僅大破敵軍，還收復了蒼松、休屠等地。並且以此軍功得封親王之尊，還與西北的邊將們，建立起了密不可分的聯系。而且這次的戰果，也成了相王日後爭儲的最有力的籌碼。

　　周瀚放下手中的軍報，又大略的翻了翻，兵部近二十年的軍報幾乎都在這裡了。周瀚歎了口氣，心說這下可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