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徹送走魚良槐後,就信步走到窮風學堂。
站在欄杆前,望著喜樂濃濃的窮風寨,李徹有種欲說還休的思緒。
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哪怕每日醒來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感,但李徹只要發現自己還在這個寨子裡就覺得心安。
他惶恐於一覺醒來,這成了一場夢!
前世太孤獨了,無父無母,孑然一身,哪怕智商能力出眾,社交圈卻狹窄得一塌糊塗,人人避而遠之。
這個世道沒有紅酒,沒有一夜醒來的醉生夢死,也沒有高樓大廈,更沒有李徹心心念念的現代化優越生活,這裡貧瘠,荒涼,像過原始人生活一樣。
但這裡有人,有李徹想要珍惜的人。
優越的生活沒有了大不了自己動手去創造,但這裡的人沒了,對他來講就沒多大意思了。
窮風寨,這是他李徹的國!
無論前方有多大的困難,他決不允許自己的國隕滅。
想通這一點後,李徹對於未來的路,也有了個清晰的底線,無論出山攻打縣城也好,還是隱匿山中,只要寨裡的人生活安樂,便足夠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國分爭,並入於秦。及秦滅之後,楚、漢分爭,又並入於漢。漢朝自高祖斬白蛇而起義,一統天下,後來光武中興,傳至獻帝,遂分為三國……”
學堂中有一段響亮的說書聲穿了出來,李徹的思緒被打斷,但他並不生氣,恰恰相反,還被勾起了幾分興趣。
“這是哪個混小子在講三國呀?竟敢在祖師爺面前班門弄斧?”
李徹問向身邊的樊老九,樊老九笑道:“陛下,聽這聲音,可能是學堂裡的孩子吧!”
李徹自詡講三國的祖師爺,是因為他知道寫三國的羅老爺子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牆角和泥巴,他講各種演義盜用最多的就是羅老爺子的三國演義。沒辦法,誰叫咱對這個最熟悉呢?
“……傍邊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議!”視之,乃曹操也。正是:欲除君側宵人亂,須聽朝中智士謀。不知曹操說出甚話來,且聽下文分解。”
“好!”
“本哥兒你再繼續講!”
“講得就比主上差一點點!”
只聽見學堂裡傳來一陣交好的歡呼聲,起哄著讓那人繼續講下去。
李徹這下好奇了,要知道他講演繹故事,雖然張冠李戴,胡亂點鴛鴦譜,但自認為情節緊湊,故事精彩,可就是這樣子,感覺似乎也沒學堂裡,那清靈的聲音講得好啊!
“咱去看看!”
隨口念到,李徹就背著手,走到聲音傳來的堂室,站在窗戶外,看裡面情形。
只見二十來個孩子圍著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那少年站在木桌前,拿著平日裡講師用的小竹條,在沙盤上指指點點,畫來畫去的。
“嗯,要我講也可以,但你們得先把主上講得梁山好漢的結尾跟我說一遍。我來得晚,沒聽過,你們給我講了,下次我編好再講給你們聽!”
只聽見那濃眉大眼的少年,一邊擺弄著竹條,一邊朝圍觀的孩子問道。
其中有個年齡比較大的孩子站出來,說道:“本哥兒,那梁山好漢的結局就是宋老江帶著兄弟們推翻韃子的統治,
一個個成為開國功臣呐!” 被叫做本哥兒的少年皺著濃眉,似乎對這個結局不大滿意。
但最後還是放下手中的小竹條,微揚著小下巴,說道:“那成,咱繼續講三國,就說那桃園三結義,那劉關張三人焚香再拜而說誓曰:“念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隻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誓畢,拜玄德為兄,關羽次之,張飛為弟……”
李徹臉上原本戲謔的表情漸漸凝固了,這濃眉大眼的少年講的故事大都和李徹自己講的重合,問題是同一個故事,有不同人講出來,一字一句的差別,那聽者的感受就截然不同。
看這些孩子的反應以及李徹親耳所聽的隻鱗片爪,這少年講故事的水平竟然在自己之上!
李徹對這個發現感到驚奇,哪怕這少年是把自己講過的故事重新講過一遍,但其中微小的修改,使整個故事更加飽滿生動,更加栩栩如生,這真是見鬼了!
“那少年是誰?”
李徹朝同樣聽書聽得有些走神的樊老九問道,樊老九醒悟過來,急忙抱拳回道:“陛下,此人乃是周樹仁將軍收羅流民帶回來的,據說是鄰近郡府的,看這模樣應該有十六七歲?”
樊老九突然意識到,這少年似乎和自家皇帝陛下同齡。
李徹也曉得樊老九了解不了多少,想了想,主動推開學堂的門,面帶笑意地朝裡面的孩子招了招手。
面對突如其來的皇帝陛下,學堂的這些孩子立馬跪下,稚嫩的聲音高呼萬歲。
李徹搖搖頭,這些孩子算是新來,並不熟悉大乾的規矩,他這裡最為厭煩別人雙膝跪下,高呼萬歲了!
唯一沒有這樣做的是那濃眉大眼的少年, 只見這少年呆愣地站著,雙眼略微有些茫然。
等到李徹的目光轉向他時,這少年才趕緊單膝跪下,右手握拳放胸前。
李徹饒有趣味地盯著他,問道:“你見到我,怎麽不和別人一樣跪拜?”
濃眉大眼的少年抬起頭,望著李徹,興許是因為兩人大小相仿,沒有多少畏懼,回道:“我聽隔壁的大狗子說的,說陛下不喜歡別人跪拜,說陛下是佛子轉世,宣揚眾生平等,陛下還說這單膝抱拳就是佛家的禮謁,以後見著他就這樣行禮就成。”
少年的話沒有說書時來的邏輯性,但李徹無所謂,他朝這個少年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哪裡人?怎麽到這裡來的?”
濃眉大眼的少年回道:“我姓羅,單名本,他們就叫我本哥兒!我是太原府的人,太原府自八月起就鬧饑荒,我原本隨父親大人一同前往杭州路,半路被流民搶去財物乾糧,後來迷了路,遇上周叔叔,他把我帶過來的。”
“姓羅?叫羅本?”
李徹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名字有個梗,他皺著眉頭,很努力地回想前世三國演義的原作者羅老爺子的生平。
羅貫中?羅本?這是同一個人嗎?
“你識字?”
羅本眨巴著大眼,點點頭。
“什麽程度?”
“七歲啟蒙,在私塾學過四書五經,娘親一年前病逝,我就輟學,隨父親經商。”
羅本老老實實地回答。
李徹摸著自個下巴,沉思了片刻,又問道:“你認識一個叫羅貫中的家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