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自稱羅本的少年迷茫地搖搖頭,他隻感覺熟悉,但確實未曾聽說過這個人。
李徹心想或許是自己弄錯了,天底下哪有那麽巧合的事情,自個在這裡盜用人家的故事橋段,還自詡祖師爺,結果正巧碰上正主了?
要知道他可是把各種演義胡亂講了一通,其中意思都不知道曲解成什麽鬼樣,反正羅老爺子的棺材板他是壓不住了。
李徹繼續問道:“剛剛講的故事是誰教你的?”
少年羅本歪著腦袋,迷惑地回道:“不是陛下講的嗎?上次陛下來學堂講故事的時候,我就在底下聽著,後來他們想聽,我就再講一遍。”
說到這,羅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他認為肯定是自己記性差,沒記全,胡亂講了一通,讓這個皇帝陛下發怒了。
李徹這下有點懵了,他自己把三國的故事講得亂七八糟,而這羅本剛剛講的已經可以稱作是撥亂反正了。
活見鬼啦,真的是活見鬼啦!
要知道羅老爺子寫三國時,已經到了晚年了!
“講得很好,不要害怕,我聽了覺得講得比我好!你要是有時間,要不再給我講講?”
李徹扶起羅本笑著說道,其他孩子也跟著站起來,起哄讓羅本再繼續講故事。
羅本漲紅著臉,確認李徹不是看玩笑後,點點頭,說道:“那我就講梁山好漢。”
說著,看了李徹一眼,見李徹鼓勵的目光,心中底氣更加足了。
“……武松在路上行了幾日,來到YG縣地面。此去離縣治還遠。當日晌午時分,走得肚中饑渴,望見前面有一個酒店,挑著一面招旗在門前,上頭寫著五個字道:三碗不過岡。”
“那大蟲咆哮,性發起來,翻身又隻一撲,撲將來。武松又隻一跳,卻退了十步遠。……武松把左手緊緊地揪住頂花皮,偷出右手來,提起鐵錘般大小拳頭,盡平生之力,只顧打。打到五七十拳,那大蟲眼裡、口裡、鼻子裡、耳朵裡,都迸出鮮血來。那武松盡平昔神威,仗胸中武藝,半歇兒把大蟲打做一堆,卻似擋著一個錦皮袋,欲知下文,且聽下回分解!”
羅本最後一句話剛說完,底下立馬響起叫好聲,李徹也不由地拍掌。
在羅本講故事的時候,他認真地觀察對方神情,一舉一動,滿是自信模樣,仿佛給故事賦予了靈魂。這等本事,不是李徹這個半吊子所能擁有的。
更奇異的是,這少年不知誰人教導的本事,講故事懂得在精彩處慢條斯理,吊足聽眾口味,結尾處,又留有余韻,令人心急如焚。
李徹意識到這人哪怕不是羅貫中本尊,他也有達到羅老爺子所能到達境界的潛力。
“好!講得甚好!”
李徹拍了拍少年羅本的肩膀,笑道:“你既能識文斷字,又懂得歷史演義,我念你是個人才,有沒有興趣留在我窮風寨?”
少年羅本欲言又止,他心中有自己的想法,想去江南蘇杭看看那錦繡風光。至於所謂的為人效力,他還年輕,沒有這樣的打算。
“你先別急著回答,我要是告訴你,你留下來就能直接進入機密處,當個執筆文書,以後六部尚書任你選擇,你還願意拒絕嗎?”
李徹笑道,神情認真,他可知道眼前這人十有八九就是羅老爺子的本尊了!
盡管歷史老師還沒出生,但出於興趣,李徹還是知道一點羅老爺子的生平。
這老頭子生於元末,可不是一個只知道舞文弄墨的窮酸儒生,
早年間曾輔佐張九四,出過不少很有見地的謀劃。可惜張士誠不爭氣,貪圖享樂,這才羅老爺子辭官隱居,著書寓樂。 所以說,羅貫中老爺子不僅是個偉大的小說家,更是一個合格出色的幕僚謀士。
李徹不記得羅貫中老爺子本名叫什麽,古人響亮的名號能記住一兩個已經不錯,要是碰上迅哥兒,那名號三十來個的,誰能一個個記住。
但僅有的一些線索,和眼前這個少年羅本,完全吻合。
羅本猶豫了一下,道:“謝陛下賞識,但離開老家時,父親曾言在杭州路給小子請了個先生,小子現在尚且年幼,恐怕擔不起陛下厚愛。”
“放肆!”樊老九呵斥道。
李徹舉起手,阻止樊老九的呵斥,也阻止了少年羅本繼續說下去,笑道:“我理解!”
李徹確實理解,自己這個大乾王朝,本就是空中樓閣,搖搖欲墜,不知何時就會土崩瓦解?
這少年羅本讀過書,絕不是山裡這些淳樸少年和外面不識字的粗漢所能相比的,他嘴上稱自己是皇帝陛下,心底估計是另一個想法。
怪難為這小子了,什麽想法都寫在臉上。現在還能和自己虛以委蛇,恐怕是跟著他父親經商兩年才磨練出來的人情世故,要不然就直接拒絕了。
“要不這樣,你先在寨子裡留一段時間,你要知道,一般人來了我大乾,可不是說想走就能走的!朕很欣賞你,等你立了功,我才好找理由放你走,這樣,你看可否?”
少年羅本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哭喪著臉,點點頭。
李徹這才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面朝底下那些聽得認真的孩子說道:“你們也一樣,只要你們立了功,你們有什麽請求,朕能做到一定滿足你們!”
“謝陛下……”
“小子想加入朱雀營!”
“我想當將軍……”
底下的少年爭先恐後地喊道, 李徹笑著點頭。
這些孩子和羅本不一樣,他們都是淪落為流民的窮苦人家孩子。對於他們來講,所謂的造反所謂的大乾所謂的元廷韃子,都比不過能喝到肚子裡的一碗稀粥。
誰能給他們一個溫飽,他們就跟著誰乾事,這道理其實就是這麽簡單。
而窮風學堂,就是要在他們成長起來之前告訴他們,能帶給他們溫飽和榮華富貴的只有大乾!
……
李徹離開學堂,臨走前問羅本:“你取字了?”
羅本搖搖頭,李徹笑道:“要是以後你的長輩給你取字,你看看貫中二字如何?”
羅本不解,但想著剛剛就不小心得罪李徹,這下不敢反駁李徹的美意,唯唯諾諾地點點頭。
回頭望著繼續給窮風堂孩子講故事的羅本,李徹心中鬱鬱。
前幾天他就知道勾雲寨陳勾雲拉攏來的馮氏兄弟是誰了,一個名為馮國用,另一個為馮國勝,又名馮勝!
陳勾雲偷襲寨子想要帶走阿魯溫孫女李穆穆的事,他也知道了,盡管他沒成功,但寨子裡卻消失了一個人。
那人就是勞改軍的胡大海,誰能料到那個滿臉胡渣的家夥竟然是元末鼎鼎有名的胡大海?
兩人不是同名同姓,而是同一個人,李徹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據勾雲寨山賊所講,那馮氏兄弟沒帶走李穆穆,反倒將胡大海救了出去的,這才讓李徹想起來這一連串的事情。
李徹心中的鬱悶和憤怒可想而知,直到走出學堂,他才仰天長歎道:天下英雄為何都不得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