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徹望著一臉癡狂的魚良槐有些無語,兩天了,這糟老頭跟著自己寸步不離。
第一天神神叨叨的,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麽,就像一本人形的十萬個為什麽,還是那種不帶答案的。
第二天就徹底歇菜了,兩眼冒金光地看著自己,自己有種像是個脫光的妹子被一個四十年單身的老淫棍盯上的感覺。
“魚大夫,咱能好好談談嗎?你怎麽說也是安寧寨幾個大頭目之一啊!這元兵要來攻打黑山嶺,您就不回去準備準備?”
李徹歎了口氣,朝纏著自己的魚良槐說道。
魚良槐拿著李徹抄寫出來的醫療手劄看得津津有味,時而看看李徹,時而埋頭看書,有疑問的馬上纏著李徹,一旦開始問,就沒完沒來了。
“不擔心不擔心,人家元兵是衝著你們窮風寨來的,我這個大夫擔心什麽?再說了,老夫所在的安寧寨和你們幾個寨子不同,沒有什麽大當家山大王的,真有事其他老頭會自己處理的。”
魚良槐沒心沒肺地專研著李徹給的手劄,完全忽視李徹陰沉地快要擰出水的臉色。
安寧寨是由十幾個小寨子組成,寨子修得近,對外就宣稱是個大寨子。
魚良槐當初帶著妻兒老小躲進黑山嶺,建了個小木屋居住,後來給山裡流民野人看病,這些人居無定所,知道這個大夫的醫術高明,漸漸地就在魚良槐住的小木屋旁邊支起了同樣的木房子。
這樣下來,四五年光景,就變成一個小寨子了。安寧寨中其它小寨子都是類似的情況,大都是以通曉某一方面技藝的匠人或者狩獵技術高明的獵戶為核心,漸漸擴大的居住場所。
和勾雲寨窮風寨這種直接標榜自己是山賊土匪的不同,安寧寨的人始終認為自己是良民,不過是朝廷無道逃到山中生存而已。
他們通過換取食物和生活用品維持生活,卻不願動用武力去搶劫。在李徹眼裡,這就好比群狼裡混進一頭哈士奇,奇葩的不要不要的。
魚大夫在李徹眼中,就是送上門的肥肉,他哪裡是真的要趕他走,只是想讓魚大夫回安寧寨搬救兵。
“魚大夫,小子也不跟您玩心眼了,我這窮風寨怕是很難抵擋得住元兵圍剿,勾雲寨明顯和官府勾搭上了,這次肯定不會出手。寡娘窯和火虎營小子也不熟悉,不敢肯定他們這次會不會出手相救。”
“但您老就不一樣啊,您菩薩心腸,肯定不忍我窮風寨數百村民死在韃子手中,您一定願意出手相救,小的也不會讓安寧寨的兄弟們白白沒了性命,只要肯來相助,到時必有重謝!”
李徹拱著手認認真真地朝魚良槐說道。
魚良槐這才放下手中的書劄,瞧著眼前這個被熊老二他們捧上來當皇帝的小子。
眼中光點閃爍,再次仔仔細細打量起來這少年,魚良槐心中有些吃不透。
至於范崇亞那瘋老頭嚷嚷的靈童轉世、彌勒下凡,魚良槐壓根就不信,醫者若信鬼神,何以從鬼神手中搶人性命?
兩日相處不長,但他也知道了這裡的大致情況,他總覺得這少年似乎有把握對付眼前的危機,總感覺眼前就是一個大陷阱就等著自己跳進去。
吃不透吃不透,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魚良槐自嘲著,這個少年實在太特別了。
“你先告訴老夫你對醫術的了解是從哪來的?老夫不信你是那靈童轉世、彌勒下凡,至正元年,老夫曾在汾西縣拆穿一起妖僧蠱惑害人的騙局,
當時曾在百姓面前發下毒誓,若世間真有鬼神,就報應在老夫身上!” 魚良槐盯著李徹,像是要看透這個小妖怪。
李徹依然拱著手,他原本忍不住想諷刺一下,你現在不就遭報應啦?
可想想還是忍了,正求人呢?嚴肅點,吐糟屬性收起來。
“余年幼,家貧,無從致書以觀,一日,大雪皚皚,余路遇一白發仙翁,其自言乃南海無極九天十地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無所不通真人,看余骨骼驚奇,言余將來勢必會成就一番大業,故用手指觸余眉心。余年幼,見其指尖有螢火,觸余則消散,言道,他日必有機緣!”
“余初始不知其意,然家父突逢厄難,余曾昏迷三宿,癡睡中仿若置身於天界,度過三載,一朝醒來,腦中變多了這些東西。”
……
李徹眨巴著純潔無瑕的大眼睛,嘴中脫口而出的話,卻驚得魚良槐雙手一抖,書劄差點落地。
就問你怕不怕?還敢不敢說一切報應落在自己身上?
李徹自己也不敢肯定有沒有鬼神存在,以前他是不相信的,但自己這遭遇,讓他對這些東西產生懷疑。
至於這些蒙魚良槐的話,純粹是瞎扯淡,不過自己一個開蒙不過幾年的山村地主傻兒子,能折騰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總得給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吧?
“你……你……何人教你這段話的?不,不,這書劄中的醫術,明明荒謬至極,卻似乎暗合醫理,這不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想出來的!”
魚良槐臉色有些驚慌,口中癡語,對他而言,鬼神的存在像是是懸在頭上的利劍。盡管他口中否認自己逃遁深山是鬼神的報應,但其實自己內心也沒底。
突然,他雙目一亮,拾起書劄,笑道:“你這鬼精的猴頭,老夫差點讓你給誆騙了,你說你家貧,無從致書以觀,可據老夫所知,你的阿爹乃是白桑村有名的財主,按理而言,你幼時過的該是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你說的這些瞎話明顯不是真的,休要誑老夫!”
魚良槐臉色看似鎮定,其實心裡也沒底。
李徹眨巴著自己的大眼睛,繼續說道:“或許是時間久了,小子記錯了。其實是這樣的,在小子年幼時,有一位遊方道士餓暈在小子家門口,小子一時心善,送了他幾個饅頭。自那以後,他就住在村東口的破廟裡,小子閑著無聊,就時常拿著饅頭送給他,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是他教給小子的。”
魚良槐面色古怪。
老實人就是好欺負,李徹繼續眨巴著自己純潔無瑕的大眼睛。
“這似乎有些道理。”魚良槐摸著自己的胡子,正在天人交戰當中。
他眼睛一瞥,瞧見李徹那雙眼睛,心裡一突,遭了這小子的道了。
魚良槐摸著胡子,開懷大笑,用食指指著李徹道:“你這鬼靈的小子,滑頭得很,真亦假時假亦真,這些不好與人言的秘密你自個留著吧,不用拐彎抹角地誑老夫。 ”
“這兩日雖說不長,但老夫也大致知道你小子的情況,看來你身上真有大秘密!老夫看得透,其他人必然也有所懷疑,而你將這一切引導到未知的鬼神方面,也算是聰明!”
“但老夫就不明白了,你這個聰明人怎麽會做稱帝這種事?現在惹來元兵韃子圍剿,殊為不智!”
李徹苦笑:“魚大夫,小子也不想呀!小子這是被逼著當皇帝,不當還不行!”
李徹心中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要不是我那坑兒老爹,哪會淪落到這種境地?
自己在心裡編排便宜老爹就行了,尊者諱嘛,怎能跟他人說?
魚良槐搖搖頭,笑道:“好,老夫可以回去請人來幫你!不過咱得事先約法三章,你要是同意老,夫馬上啟程,要是不同意,老夫還是會幫,只是人不一定聽你的。”
李徹明白這魚大夫的意思,幫窮風寨肯定是會幫的,人交給熊老二也是,交給自己也是。
這關頭哪有什麽好猶豫的?
“小子同意!”
魚良槐被噎得不行,你這小子也不聽聽什麽要求?太饑不擇食了吧?
“一是你這書劄老夫……”
“送您啦!不就是醫療規范手冊嗎?小子寫來當學堂教材的,村裡孩子人人一本。”
“……二是人體內髒……”
“不就是小子練習射箭用的嗎?送您老了!”
“三是那烈酒的用途……”
“這是精餾之法,來,送您老了!”
魚良槐看著手中一張皺巴巴的白紙,臉色古怪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