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孩撒腿跳出寺廟門,在雪地裡一路狂奔。
郝漢用余光望見兩個小孩已經徹底的跑得沒有影蹤,便用刀對著那夥人,讓挑夫挑擔子先出門,自己則是後撤步出了廟門。
“快走。”郝漢喝了一聲,和挑夫快步走在雪地當中。
太陽朦朦朧朧尚未升起,因為剛才的事,郝漢唯恐後面逼迫上來,挑夫也是心驚膽顫雖然挑著擔子但也走的飛快。又走了五七裡路。
見沒有人跟上來,郝漢才松了口氣,本來按照常理,應該把這幫人都宰了,但現在按照楊志忠良之後的意願,留他們一條命在。
挑夫將擔子換了一個肩膀道:“楊大哥,你為何出手要幫助那兩孩子?”
郝漢道:“兄弟,你不知道我曾經做過製使,因此存心保護那手無寸鐵的人。”
挑夫笑了一口氣道:“既然你以前做過官,你應該見識多的。難道你不知道這些販子背後的靠山是什麽,可能是官府,也可能是綠林強人。他們要追過來,帶上一隊人馬我們可能橫死在這雪地裡。”
郝漢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但是現在已經做下了,就是坐下了,便道:“我管他什麽官府綠林,對得起我良心,對得起我列祖列宗,我便做的。”
挑夫道:“對了楊大哥,你列祖列宗是誰?”
郝漢想,以青面獸現在的這個因為丟失了花石綱的身份肯定會被人瞧不起,如果說出來辱莫自己的祖宗。便對挑夫道:“我倒了霉運,一時不能光耀門楣,不提也罷,我們快些走,到河邊洗洗臉。”
挑夫皺了皺眉。
郝漢便不言語,背著寶刀徑直往前走。
挑夫挑著擔子走了上來,忽的對郝漢笑道:“楊大哥,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擔子裡是什麽,為何封的這麽嚴密。”
聞聽他此話,郝漢心中起了戒備,但不能不告訴他,就想了一遭,對他道:“這裡面是我做製使的時候留下來的記錄,都是紙筆錄寫的,對普通人無用,而對我這曾做過官的,卻沉重且珍貴。”
“哦。”
挑夫應了一聲,挑著擔子自走。
又走一裡多,見有幾個黃樹立著成排,聽到潺潺流水聲。郝漢知道有尚未封凍的小溪,便走過去,見兩岸邊白雪皚皚中見一條小溪流淌,白色的寒氣嫋嫋上升。
郝漢跑了過去,蹲在岸邊,雙手捧兩把水往臉上掃,
涼水一激,更加精神起來。卻見水中映出兩個矮小的倒影,竟然是那兩個小孩的身體,回頭一看,兩個小孩兒就站在自己身後。
現在已經大亮,郝漢能夠看清他們,這兩個孩子大的是姐姐,約有八歲多,臉凍的一片慘白,嘴裡吐著呵氣。而小的是弟弟,只有五歲多的樣子,掛著兩縷鼻涕。
郝漢甩掉了手裡的水問道:“你們?不是跑了嗎?為何來這裡?”
小女孩伶牙俐齒道:“我們年紀小,跑得慢,跑了一陣想即使跑得再快,也可能被那夥人再追上。就在不遠的地方跟著你們。你們走的也快,我們拚了命了緊跟,才沒有被甩的太遠。”
郝漢覺得這女孩頗有些機靈,便道:“現在你們可以走了,估計那幫人追不上來了。”
小女孩望著郝漢,咬了咬乾裂的嘴唇。
郝漢笑著對她擺手道:“走吧,走吧,我在這裡給你們看著,等你們走遠了,我們再走。對吧,老吳。”
挑夫在旁邊望著姐弟嘴角一笑。
“喔。
”小女孩似是而非的應了一聲,拉著弟弟轉頭要走,卻又停住了腳步,回頭再望著郝漢。 郝漢估計她們心中還是害怕,便拍了拍手,對她們叫道:“沒事,快走吧。小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莫回頭。”
小女孩便轉頭拉著小男孩走。
“哇。”
小男孩忽然大哭起來,站在原地來了一個千斤墜,拖著姐姐的雙臂往地上一坐,不肯走。
小女孩回頭便又望了望郝漢。
郝漢馬上大步走了過去,將那小男孩拉了起來,拍拍他屁股上的雪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害什麽怕?快點和你姐姐回家吧。”
哪知道小女孩忽然給郝漢跪下,大眼睛滿是淚水道:“叔叔,不瞞你說,我們已經沒有了去處,空怕被那幫人追殺,希望跟著你走。”
恩?
郝漢又遇到大宋時代的碰瓷了,依據青面獸的脾氣,一項是獨來獨往的不喜歡女人和孩子,現在兩個孩子想跟自己,豈不是大拖累。思來想去,救他們可以,跟著自己走真不便,對他們道:“我是一個大人,而且有大事,你們跟我走太拖累我,你們還是去找別人吧。”
小女孩卻死命的抓住了稻草般道:“叔叔,就讓我們跟著你吧。”
郝漢拿出一把銅錢遞給小女孩,再次重申自己真的有大事,讓她們快走。
“叔叔。”小女孩將錢扔在了地上,哭道:“叔叔,你若是不帶著我們走。我們就會凍死在這雪裡了。”
郝漢聽得她說到生死,馬上擊中自己痛點,豪俠之心又起,便問兩個叫什麽?
小女孩道:“我叫龔端,他叫龔正。家裡已經已經沒人了。”
郝漢心想,呃,這兩個人來這裡了。
不過,自己自去東京路過梁山林衝相聚,到東京肯定是不能帶著他們。不如先把這孩子送上梁山,讓林衝與林娘子養也不錯,來日我回梁山再與他們相聚。就道:“好,跟我走,路上不許哭。”
“多謝叔叔。”小女孩當即給郝漢跪下。之後,隨手又將一旁呆立的小男孩一把拉著跪在了地上。
挑夫冷然道:“楊大哥,你可是想好了。你領了這兩個累贅,我們走不快了,到東京的日期可就變長了,這工錢?”
“一文少不得你的。”郝漢將兩個孩子拉起來,瞬間,她們的小手落盡自己的大手裡,她們諸多的無助一下子從手心傳進自己心裡。
郝漢才明白,自己剛才拒絕她們,是因為自己從未有過孩子,就在這一刻才明白,她們是多麽的需要自己。好吧,自己就臨時做她們的奶爸吧,便讓他們稱呼自己楊叔叔。
挑夫聽著工錢一分不少,也笑了起來道:“走。”
四個人便行,等到中午找了小店,吃了熱騰騰的牛肉面。龔正吃飯還不方便,全靠龔端喂著,喂出了一碗多,小子還沒有吃飽。
挑夫早將一碗面吃光了,催促著郝漢快點上路。
郝漢見龔端還沒有吃呢,便讓挑夫等著。
一直等龔端將自己的那碗也給龔正吃光了,她對郝漢道:“楊叔叔,我們走吧。”
郝漢覺得奇怪,就問她怎麽不吃?
龔端道:“我們跟著你,已經是你的累贅。你能管我們飯吃我十分感謝,能讓弟弟吃飽就行了,他年紀小。我自己喝點湯就行了。”
郝漢心想這小姐姐還是真心的保護弟弟,讓人有些感動,這哪行,便又叫來一碗牛肉面放在龔端的面前,指著道:“吃,不夠再要。你楊叔叔沒大本事,你們就是再吃十碗也沒關系。”
“這?”龔端望著熱氣騰騰的面,有些眼饞,也有些猶豫。
郝漢越發見她可憐,便道:“吃吧,拿出你央求我帶你們一起走的決心來。”
龔端恩了一聲,眼中滴出兩顆淚水,風卷殘雲的把面條吃了,方才的矜持淑女模樣全沒了。
郝漢微微一笑,眼中無意中卻有點濕潤。
行了一下午,到了晚上,眾人吃完飯,郝漢又找了個墓睡覺。剛鋪好了氈子,讓眾人躺在那裡,卻聽到龔正哭起來,對龔端念道:“我怕。”
龔端將他摟在懷裡道:“沒什麽害怕的,有這麽多大人呢?”
郝漢覺得她說得很對,雙手當做枕頭躺在了氈子裡面。聽到在姐姐的懷抱之下,龔正開始便的安靜。只剩下了四周的微微風聲,不由得閉上眼睛就要入睡。
“冷,冷,我冷。”
龔正忽然扯開了嗓子放聲大哭,邊哭邊叫。
龔端馬上將他報得更緊道:“還冷嗎?”
龔正隻喊冷冷,實在太冷。
郝漢走了一天,雖然不是太累,但也滿含著睡意。忽然聽到他在那邊哭聲此起彼伏,自己剛要睡著哭聲又起來,把心中惱怒對他發泄大叫道:“哭?別哭了,如果不想跟我走,就回籠子裡去。”
哪想到,這下非但龔正哭的更厲害,就連龔端也開始大哭起來。
郝漢急不的惱不的,滿身憋氣。
一想自己,堂堂的青面獸,堂堂的天暗星,身高八尺,武功蓋世,萬軍當中取敵人的首級,娘的,怎麽就搞不定兩個孩子。因此忽啦的竄了起來,便抓起了自己的那把樸刀,在荒草裡面一陣風掃落葉般,使出了祖傳的楊家槍法。
挑夫一邊看笑話道:“楊大哥,沒有想到會是這麽一個過程吧。哈哈,你自己找的累贅,你自己想辦法解決他們吧。”
郝漢練完,出了一身大汗,望了望兩個小孩。正好滿天星光,天空好防護被雪擦直射下來,見那個小男孩兒一臉的可愛,只是凍得鼻涕都成了冰棍兒。
郝漢覺得自己是徹底沒有了脾氣,頓時鐵漢轉變為了柔情,便對他們道:“好吧,如此這樣你們便跟我走吧,咱們去客棧住。”
挑夫歡天喜地的站起來道:“早知這樣何必還睡這裡了。”
郝漢歎了口氣,抓起兩個孩子,心想如果沒有你們這對冤家,灑家是絕對不會去客棧的。
兩個孩子到了郝漢懷抱,果然都不哭了。
郝漢便四周尋找,好在這裡離著村子近,尋找一個鄉村小店,找間大房子,裡面火炕燒的溫暖如春。便叫挑夫睡在最東,自己挨著他,一旁是這對姐弟。
龔正在炕上打了個滾,對姐姐道:“這裡真好,姐姐抱著我。”
龔端抱著弟弟,互相依偎著睡著。
挑夫從外面買點酒過來。
郝漢和他喝了兩口酒,也各自躺在個人的地方,迷迷糊糊的睡了。
因為不習慣住店,郝漢睡不踏實,腦海中總是幻想出有人忽然衝開了門要奪取自己那擔財寶。因此腦袋迷迷糊糊一片。郝漢不由得心中叫苦,自己穿了這麽多好漢了,也沒有這青面獸這麽受到如此大的精神折磨。
灰暗啊。
天暗星的人生真是灰暗,快來點什麽吧,給自己灰暗的人生增添一點光明。
郝漢腦海,正朦朧著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忽然聽旁邊的挑夫讓自己起來。
郝漢睜開眼側對問他道:“你?起來要幹什麽?”
挑夫低聲道:“我們現在就走吧,把這兩個孩子擱在這兒,省的他們煩你。”
郝漢一聽愣了,要說他們剛才在墓地是又哭又鬧的,卻是太煩了,但是現在到了這裡他們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只是睡覺。自己也不覺得煩呀。
挑夫冷笑一聲道:“楊大哥,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等他們鬧的時候,你就不是這樣想了。”
郝漢聽著他的話,皺了皺眉。
“爹爹,娘親,你們放心,有一個樣子雖然看起來凶惡,但是心地卻十分善良的叔叔幫我們。保護著我們,你們在天之靈啊,放心的走吧。”
郝漢聽得清楚,是龔端說夢話。雖然是夢話,但他們姐弟對自己的依賴坦露無疑,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感覺一絲光明投進了自己原本灰蒙蒙的腦海心中,原來竟然是這兩個小孩子帶來的。至於挑夫的話,再不會考慮了,便對他道:“難得這麽暖的炕,好好睡吧。”
挑夫不言不語重新睡了。
第二天早上,郝漢難得睡了一個好覺,精神百倍的起來來洗了臉,叫龔端姐弟一起吃飯。
店裡村婦端上來了米粥饅頭,外加鹹菜和每人一個雞蛋。挑夫自是吃了四五個大饅頭,喝了六七碗粥。
郝漢見他吃的香甜,也覺得高興,畢竟吃飽了好乾活。轉頭卻見龔端將她和弟弟的兩個雞蛋都扒了皮。
龔端卻將兩個雞蛋捧在郝漢面前道:“楊叔叔,我們麻煩的你緊,沒什麽報答你,給你吃吧。”
郝漢沒有想到她小小的年紀還有如此之心,自己久經戰陣卻沒有經過這樣的事,一時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將龔端手裡的雞蛋那了過來,兩下放在嘴裡都吞了進去。
龔端和龔正見了都呵呵的笑。
衣著樸素的店主人走過來,對他們道:“客官是外來的人吧。我們這裡有條福興街,最是興隆,你們去那裡走走轉轉,算是看了我們這裡的一道景色。要去東京的話,那裡還算近路。”
郝漢卻覺走小路才好,去那些人多的地方容易暴露目標,自己的財寶擔子便十分的不安全。
卻聽龔端道:“楊叔叔,我們只是去看一看,看一看熱鬧,就跟叔叔走。嗯,就一段路還不行嗎?”
店主人笑道:“去吧,整條街還不到一裡長,不一會就逛完。”
兩個孩子再三央求,郝漢還被剛才雞蛋的事感動,一興起,便同意了。收拾一下,挑夫挑著擔子,郝漢領著他們來到福興街大集。
果真人多,摩肩擦踵的都要把人擠死。
郝漢眼睛四顧,尋找是否有什麽可疑的人正在瞄著自己的財寶擔子。尋了一陣,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赫然是那天自己在廟裡砍掉一塊肉的瘦子,他現在一瘸一拐的,正和一個女子說話。
而那女子,不是范美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