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常二人,穿行在街巷之中,他們從高高低低的房頂上掠過,仿佛是夜行的蒼鷹一般。
剛才,常金虎雖然沒有跟著一起下去,可看魏大眼臉上沉鬱的神色,也知,此番仍是一無所獲。
他進入軍營時間不長,還是個新兵蛋子。分到宋氏麾下,更是沒有幾天的功工夫。
故而,可說是旁觀者清。
雖然,魏大眼一口咬定,將軍只是失蹤,可他卻覺得,將軍自失聯那一天起,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幾次三番,想要提醒魏大眼。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隻一陣風的功夫,他二人已經看到了隨客居的醒目招牌。
二人正專心致志的,在房簷上翻騰跳躍,眼看著就能抵達目的地。
只聽得,背後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嗚嗚泱泱的一群人,毫無規矩的,徑自從大道上飛奔而來。
看那方向,應該是從集市街方向跑過來的。
這些人的臉上無一不是掛著驚恐,懼怕的神情。
他們呼號叫鬧,各種聲音夾雜在一起,反而起了混淆作用。
常金虎豎起耳朵,使勁兒聆聽,才勉強分辨出來幾句。
“快跑啊!”
“吃人啦!”
魏大眼立刻反應過來,拉著常金虎,猛提了一口氣,腳下一踩,再一下,就已經安安穩穩的,落到了隨客居二樓的圍欄上。
他登高遠眺,那街市方向的情景,就看的更清楚了些。
只見一群人,足有幾十號,男女老少,什麽人都有。
他們驚恐萬狀,臉上的神色已經不是常人可以理解。帶著憤怒,帶著扭曲,帶著惶恐,他們猶如從地獄裡僥幸逃出的魑魅。
更遠處,天邊,烏雲漸進,好似要將這日月吞噬。
到底是何方妖怪,竟把眾人嚇成這般模樣。
此時,居住在隨客居中,還沒入睡的客人,聽到吵鬧聲,也紛紛走出門來圍觀。
尤其是住在一樓的幾個旅客,正是年輕氣盛,早就加緊了步伐,等候在街上。
隻想看看,究竟是什麽妖怪,惹得這群人沒命似的,往這邊跑。
遺憾的是,等到他們明白過來的時候,他們的死期也已經到了。
“快跑啊,惡鴟下山了!”
但,這警告還是來的太晚了些。
只見,濃墨一般漆黑的天空中,一隻巨鴟,掠空而來。直擊一位看客的面門。
等到鴟鴞從他的臉上飛過,那看客早就已經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魏大眼反應機敏,立時壓低了身子,刀已出鞘。
正在這時,那隻巨鴟,已然又看上了一個少年,展開雙翅,猛力一夾,便將少年擊倒。
它龐大的身軀,猶如一張巨毯,將少年還未張開的身子,遮了個嚴嚴實實。
常金虎此時,緊緊的挨著魏大眼,寸步不敢離開。
他暗暗啐了一句,呔,丹陽這個破地方,怪事還真多!
這生得比那雄鷹還要大上幾倍的妖物,若不是還張了一顆圓圓的腦袋,貓一般的眸子,哪裡還能認的出,它是鴟鴞啊!
只見,巨鴟伏在少年的身上,使勁的啄咬,疼的他是哇哇亂叫。
等到巨鴟終於大發善心,放開了他,轉而去攻擊別人的時候,他的一隻眼珠,已經被啄掉,只剩血淋淋的眼眶。
肩上、背上,到處都是汁血淋漓,慘不忍睹。
魏大眼再沒心思在這廂看熱鬧。
他拔出寶刀,在凜凜寒光下,騰上欄杆。 破空一刀,順勢劃出,巨鴟就在他的眼前,鮮血飛濺。落地時,還抽搐了幾下,而後,便沒了生氣。
他正自慶幸,好像這邪物也不是那麽的難對付。立刻重整了身形,才見,大事不妙。
這邊廂,街道上,已經有十幾隻鴟鴞聚集,個個都抱住了鄉人的身子,咬個不停。
那邊廂,集市街方向,濃重的烏雲,終於漸漸散開,它的真容,亦展現在人們面前。
那是猶如狂風過境一般,烏拉拉,壓過來的鴟鴞群。
數量之多,肉眼完全無法數個清楚。
魏大眼不禁也有些心虛,沒想到,此地竟然聚集了這樣多的巨鴟。只靠他的一己之力,他殺得完嗎?
不對,他不是一個人,常金虎呢?
不由分說,正欲尋找。
但見,眼前又一隻巨鴟,叼住了一位娘子的耳朵。魏大眼疾步向前,揮刀便砍。
巨鴟落地,仍不松口,那娘子的半截耳朵,就隨著它碩大的鳥喙,被生生拽了下來。
這可憐的娘子,這一輩子,再也別想戴漂亮的耳環了。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魏大眼卻止不住的這樣想到。
女子愛美,近乎偏執。那娘子一味地嚎啕大哭,跪在地上,在那滿地的碎肉、斷衫之間,尋找自己的半截耳朵。
瘋了!
她真是瘋了!
魏大眼飛撲過去,將她提了起來,連同另外幾個未受傷的看客,一並推到隨客居的門裡。
那幾個忍著好奇心,沒有出來看熱鬧的人,這次,算是僥幸撿回了一條命。個個躲在房裡,誰也不敢出來。
偌大的廳堂裡,只剩下店小二及老板,二人哆哆嗦嗦的,躲在櫃台底下,緊緊抱著頭顱。
但見門口有了動靜,他們驚恐的略略從櫃台的案面上,露出了眼睛。
魏大眼看到了他們, 也沒有功夫與他們矯情,隻大喝一聲:“看好了人!千萬別讓他們出來!”
他渾身是血,猶如閻羅夜叉,今夜,若想保得眾人性命,他必須殺身成仁!
安置好了眾人,他才重又想起,一直在他身邊打轉的常金虎,已然消失多時。
忙在成片的人群和鴟鴞群中,且斬且殺,一會子功夫,終於發現了被鴟鴞圍攻的常氏。
此時,常氏已漸落下風,一隻鴟鴞,咬住他的腰帶,一隻落在他的肩上,全力啄咬,很快他的肩膀就殷紅一片。
他唯一能夠勉力應付的,就是撲在他臉上的那一隻。
沒錯,本來就是武功末流的常金虎,還非常不爭氣的,同時受到了三隻鴟鴞的襲擊。
難道,這鴟鴞當真是成了精,通了靈性,也知道柿子要撿軟的捏?
只見他雙臂護頭,勉強抵擋。只是,那巨鴟也不是一味地強攻。它挑來挑去,專找常金虎遮蔽不到的地方下嘴。
沒幾下,就把他的臉啄開了好幾道口子。
魏大眼心下納罕,這常金虎雖說是性格懦弱,卻也有實打實的功夫在身,怎的被幾隻巨鴟欺負成這個樣子。
低頭一看,只見他日常寶貝一樣收著的佩刀,雷龍,正在不遠處的泥地上靜靜的躺著。
他叫了一聲糟,連忙跑過去,先用刀柄,將纏在他腰間的鴟鴞,狠狠撥開。而後,橫出一刀,立於常金虎肩上的妖物,也被他一分為二。
趴在常金虎臉上的那一隻,仿佛瞬間有了靈應,沒等魏大眼顧及自己,便撲扇著翅膀,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