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會兒工夫,在兩名婢女的簇擁下,身著桃紅軋金滿地香衣裙的智妃,便拖著細碎蓮步,施施然走了進來。
只見她亦是杏眼黛眉的清麗佳人,只是,早知道智妃真正下落的顏大人,自然知道,這是個假貨。
而他們呢,他偏頭看了看魏、常二人,他們的神色,好似啞口無言,又無可奈何。
心知,他二人,應當是從沒見過智妃。
這事情可就難辦了,如果他們此前見過智妃,自然很輕松的就能識破這個謊言,接下來該怎麽做,就是他們的事了。
可現在,他們從來也不知智妃的真面目,又該如何調查宋齊受的下落。總不能是由顏翊站出來,與他們通氣,告知真正的智妃,現在何處。這樣做,一來會害了智妃,二來,也會讓自己與這件事牽扯更深。
顏翊暗自揣摩,權衡利弊,決定,這件事還是交給他們自己來分辨吧。
那被裝扮成智妃的清秀娘子,顯得很是局促,她慢吞吞的回答著魏大眼的問話,又不時偷瞄著徐員外的臉色,顯然希望他能多給自己幾個提示。
徐燦不勝其煩,初時,還給她投幾個眼神,後來,終於被她磨沒了性子,乾脆別過臉去,根本不理她。
眼見著徐燦棄自己於不顧,“智妃”更加慌亂,緊咬著嘴唇,可憐巴巴的,後來,不論是魏大眼還是常金虎,再軟言相勸,她就是低垂著個腦袋,口稱不知。
其實,這對於她來講,才是最規規矩矩的正途,只要扮作搖頭晃腦,一問三不知,不就得了。
不必過多猜測,這位美人,肯定是徐府諸佳麗中的一員,應該還算是受寵的吧,要不然,也不會特意被徐老兒挑選出來,裝扮成智妃,蒙騙來人。
而且,照這個情勢看來,找人假扮智妃,應當不是臨時起意。
魏大眼他是個明白人,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夠細致。
眼前的這一位智妃,其實已經顯現出了許多破綻,那戰戰兢兢的表情,支支吾吾的答話,他居然沒有感到一絲懷疑。
也許是他根本不了解徐燦,不知道此人慣會耍陰謀詭計,滿肚子的壞主意,在智妃的這件事上,當然有可能作假。
當然,這是在早就知道內情的顏大人看來,隻從魏、常二人的角度看去,他們又沒有解救過智妃,這一次,要不是宋齊受本人失了蹤,他們根本就不會踏足丹陽城。
若想讓二人未卜先知,恐怕強人所難。
然而,魏大眼面對這位水漾佳人,也有疑惑。
當日,宋將軍對這位智妃,可謂是十分迷戀,時常在臣下面前誇讚智妃的容貌,真是豔絕四海八荒,驚動滿殿神佛。
可今日一見,這位智妃,倒也算是清麗可人,卻也不過如此,就她這幾分顏色,也值得兩位朝廷命官為了她大打出手嗎?
帶著這個疑問,魏大眼重新將眼前的女子,從上到下的審視了一遍。如果,智妃毫發無損,那麽,宋將軍又到底去哪裡了?
剛才,智妃怯生生的看向徐燦的目光,他不是沒有察覺。
只是,他猜想,也許是徐燦為了報私仇,一面奪得了智妃,卻也沒有給她幾分好臉色。
故而,智妃終日心驚膽戰,對眼前的徐燦,害怕的緊。
也許,宋將軍就在徐府,徐燦膽大包天,她一面抱得美人歸,一面把將軍幽禁,正是玩了一個一箭雙雕。
但,這樣想,破綻也是不小,宋齊受武功上乘,
且是朝廷命官,他又隨身帶了許多精兵,徐燦到底有幾個膽子,敢去幽禁他。 不管怎樣,這個徐燦肯定有問題,他與常金虎二人相比,自然是他的武藝更高些。夜行、輕功都是沒的說。看來,想要打探徐府內部的秘密,非他出手不可了。
暗中打探,他手到擒來,表面上的功夫,卻也不能落下。
至少,他要給他們兄弟二人留在丹陽,找一個合理的借口。
這時,幾人已然在徐燦的護送下,走出了徐府。顏翊站在馬車前,一派清風霽月,凜然而立。
魏大眼咧了咧嘴唇,難得的露出了一個笑臉,迎上前來,客氣說道:“顏大人,既然徐員外不知道將軍的下落,這件事,還免不得大人多多費心。”
顏翊自然不會推辭,乃笑道:“都是為了尋找宋將軍,本官自當盡力。”
“我想,或許可以在城中張貼幾張告示,尋找宋將軍,也許,往來的行人,城中的住客,會有人知道些線索。”
“這樣做當然可以,只是……”
顏翊欲言又止,顯然並不讚成這個提議。
他撚了撚自己豐厚的胡須,定定的看著魏大眼:“你二人既是暗中來尋找宋將軍,我想,朝廷應該還不知曉宋將軍已經失蹤。”
“現在,如果大張旗鼓張貼告示畫像,若是被朝廷那邊知道了,恐怕,這事情也就更難辦了。”
是了,自己怎的就沒想到這一層,朝廷當然不知道宋齊受的所作所為,還以為他在建康城外,操練軍務呢。
告示一出,必定四海皆知,他們這些知情不報的下屬,可就是板上釘釘的欺君之罪,跑不了。
這可如何是好,魏大眼面露難色,流露出向顏翊求助的目光。
“你們也不必著急,這個忙,我是一定要幫的。我看這樣好了,就由我出面,派幾個府上的鄉兵部曲,私底下找找,你們也不必著急回去,等有了消息,自會去告訴你們。”
這就好了,魏大眼本來也沒指望著顏翊能夠伸出援手,只是想給自己找個借口留下。
畢竟,據他們掌握的線索來看,宋齊受就是在丹陽城境內丟失的。如果要查,必定還是要從此地查起。
自從清早開始,一直沉著個臉的魏大眼,現下,終於顯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他抱拳行禮,常金虎見狀,亦跟著見禮,更連聲說道:“有勞大人,一切就拜托大人了!”
顏翊微微頷首, 道:“我盡力而為。”
二人躍馬揚蹄,奔騰而去,看他們的方向,應該是去往隨客居。
目送他們遠去,李方明緊走幾步,來到顏翊身前,悄聲說道:“長君,那智妃的事……”
“先不要和他們說。”顏翊斬釘截鐵的打斷了他的話,見他一臉錯愕,乃開釋道:“我看他二人的意思,他們現在並不知曉,徐員外府上的那個女子是冒充的。”
他們緩緩踱回,李方明掀起紗帳,顏翊撩開袍服,蹬了一步,坐上了馬車。李方明跟在後面,一躍而入。
馬車夫勒緊了韁繩,手裡的皮鞭子,輕抽幾下,身下的馬兒,嘿兒嘿兒的,便抬起蹄來,緩步行進。
馬身上,掛著的五彩銅鈴鐺,相互撞擊,發出聲響,輕輕脆脆,叮叮當當,煞是好聽。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輕紗幔帳,重重疊疊,屏蔽了閑人的干擾。李方明的聲音都放開了幾分。
竹青紋的袖口,浮著暗花,精致素雅。顏翊輕輕理著,淡淡說道:“真智妃在府衙這件事,姑且先要瞞著外人。”
“試想,如果我們現在就暗示宋府的人,徐府上的女子,不是真正的智妃。那麽,他們肯定會找我們要人,我們府上的真智妃,可就危險了。”
“但是,他們總有一天會發現,徐府的那位是冒名頂替。到時,我們該怎麽辦?”
“這個不急,反正一時半刻的,他們還不會察覺,我們現在就回去,與智妃商議商議,該怎麽辦,也要聽聽她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