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執役來報,卻並不是案卷到了,李方明也不見人影,只看到一個清麗佳人,帶著甜甜的酒窩,一雙銅鈴大眼,忽閃忽閃的,前來向他稟報事情。
瞧見了正事來了,謝超宗也很是有眼色,沒等顏翊發話,直接告退了。
礙眼的人走了,沈春兒這才敢上前把今日發生的事,前前後後的都講個清楚。
她雖是個女娃,可到底讀過幾年的書,父母也都是體面人,規矩總是懂的。就憑她手上的這些血淋淋的手指甲,這事情也小不了。這件事,隻說給令尹大人一人也就夠了,鬧大了總不好。
她刪繁去簡,隻挑那些重要的說,幾句話就把事情講的明明白白,令顏翊刮目相看。
“你是在哪裡認識李參軍的?”
沈春兒一路緊趕慢趕的跑過來,又說了好一陣子的話,現在早就是口乾舌燥,渴得緊。打眼一瞥,那方桌上只有顏翊的一盞茶,放在那裡,還冒著熱乎氣。
可那是令尹大老爺的茶水,她哪裡能夠受用,實在不合規矩。
顏翊的話悠悠然飄了過來,著實驚了她一遭,她勉強吞了吞唾水,忍住了乾渴:“民女是在集市街上做買賣的,與李參軍是在街上認識的。”
“原來如此。”顏翊別有深意的說道,要不說是瞧不上府裡的嬌影丫頭,原來是在外面認識了這麽一個美嬌娘。
看看這個身段相貌,伶俐的做派,確實是個出挑的人物。在李方明和沈春兒都沒有發覺的時候,顏大人就把他二人肖想成了一對。
顏翊讓沈春兒暫且道後院去歇息,自己則帶著十幾個兵士,徑自前往護城河處。
與此同時,丹陽郊外的建康差役,白白曬了許多大太陽,根本連個人影也沒尋到。
丹陽府衙的人們,早就把他們忘到腦袋後面去了。等到顏翊想起這件事,再去迎接,天都已經擦黑了,自然是沒有得到什麽好臉色的。
待到顏翊趕到了西城門外,護城河的河沿上,才發現,經由李方明操持,那些屍體早就被搬上岸了。
正如先前觀察到的一樣,清一色的都是年不過三十的青年男子,身上都受了很重的傷,位置也極不相同,有腦袋豁開了口的,有斷胳膊斷腿的,也有肚腸子都流空了的,各式各樣的傷,數也數不清。
死狀淒慘,令人不忍直視。
雖然事情的大概,顏翊早已經聽沈春兒說的差不多了,只是,等到他真正見到這些腫脹發泡,形狀淒慘的死屍,還是被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到底是什麽人做的惡事,也恁的心狠手辣了。
顏翊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這些躺成一排的死屍,而後,馬上派人將看熱鬧的百姓圈在外圍,不讓他們靠近。
只是,這些鄉民遇上了這樣百年難見的恐怖事件,怎麽還舍得回去,就是心理害怕,也得在這裡撐著,仿佛留在此地看熱鬧,就能把這些人的死因給找到一般。
有人圍觀,自然就少不了議論。鄉民無知,鬧騰起來,更是說什麽的都有。
有說是被雷給劈死的,有說,是前幾日挖了蔣侯爺的石碑,觸怒了他老人家,遭了天譴的。
一時之間,議論紛紛,多得是毫無道理的滿口胡言,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認為,都是前幾日在城裡肆虐的鴟鴞群做的孽。
顏翊不願搭理他們的胡亂猜測,別過頭去,極目遠眺,這屍首集聚的地方,正是河面的收束處。
原本從上遊淌下來的水流,浩浩湯湯,很是氣派,偏到了這裡,河面忽然變窄,中間也沒個過渡。
也許這些死屍,正是從上遊的村鎮順流而下漂過來的。原本還應一路向下,只是被突然變淺變窄的河水給阻住了去路,又數量太多,一時都堵在了這裡,漂落不下去了。
一聽的顏翊竟然有這種想法,李方明連忙來到他的身邊,將這死人旋的事情,說與他聽。
“竟還有這樣的事!”顏翊喃喃道,不覺對自己有些失望。
他本是這丹陽一地的父母官,可一天到晚的瞎跑亂忙,也不知都是為了什麽。
這丹陽一地的風土人情,他卻知之甚少,也許還不如天天走街串巷的李方明和陸淹。
卻在這時,李方明亦發現,顏翊的身邊,竟然沒有陸淹的身影。
而且,今日出門的時候,也沒見到他。這廝原本最是機警的,精神大得很,仿佛白天夜裡都不用睡覺的。怎的今日卻不見蹤影。
便隨口問了一句,顏翊便笑道:“讓他去盯著謝超宗了,這人來路也不清不楚的,白白放在府裡,總是不放心的。”
“是是,派他盯著極是穩妥。”
一張黝黑黝黑的大臉,沒心沒肺的笑著,原來他也知道,自己辦事不太穩妥啊。
依現在看來,這些人不可能是被河水淹死的,再呆在這裡,也不會得到什麽線索。
顏翊馬上命人,雇來了幾輛板車,把這些屍身都一一運回府衙。
話雖是這麽說,任務交代的也極是輕巧。只是,府衙裡早就安放了許多死屍,現在總還有好幾具都沒人認領,孤零零的躺在府庫之中。
現在又把這些死屍拉過去,恐怕府衙裡就當真裝不下了。
這且放到一邊,這樣多的死屍,都放在府衙,府裡女眷眾多,她們受得了嗎。
車隊晃晃悠悠的返回府衙,圍觀的人群,見死屍都被抬走了,也自覺沒趣,一哄而散了。
這邊廂,丹陽尹顏翊,坐在馬車上獨自發愁,那邊廂,一晚上都沒睡好的魏大眼,一大早就拉著斛斯徵,趕往丹陽尹府衙。
面對這樣的麻煩事, 他又能怎麽辦。常金虎既然是太子的眼線,那自己先前對他的想象就全部被推翻了。
常金虎才不是什麽貪生怕死的弱質新兵,他的心思到底有多深,魏大眼全然摸不透。
昨夜,他躺在床上,本想閉眼睡覺,再不去管他。只是,心裡藏著事他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他疑心,常金虎會趁他睡著,把斛斯徵藏到其他地方去。
或是嚴刑拷打,或是威逼利誘,總之是要讓斛斯徵開口,把那一日的詳情告訴他。
然後呢,斛斯徵是死是活,可就說不準了。
既然人是他找到的,他就必須保護他的安全,他緊盯了一夜,確認常金虎沒有陰行壞事,天剛蒙蒙亮,就找了個借口,帶著斛斯徵奔出了隨客居。
於是,過不了多久,這兩路人馬,就在丹陽尹府衙聚頭了。元嘉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