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兒就這樣經過了李方明的坐騎,卻並沒有發現他,李方明心裡起急,忙喚道:“春兒姑娘,幹什麽去?”
隻這兩句話的工夫,沈春兒就已經跑出十幾步遠了。
要不是李參軍聲音洪亮,聲聞三裡遠,恐怕她就聽不到了。
猛一聽的,頭頂上有人呼喚自己,聲音好像還很是熟悉,沈春兒這才停下腳步,倒了回來:“是你!”
她震驚不已,眨巴著晶晶亮亮的大眼,喜道:“真是想什麽就來什麽,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
可也不知為何,李方明一聽的這話,這臉就火辣辣的燒得慌,渾身不自在起來。
他也顧不得什麽出城的事情了,忙從馬上跳下來,關切的問道:“什麽事這樣急?”
“李參軍,你且看看這個。”沈春兒把一直攥在手裡的方帕子小心展開,李方明頓覺,滿眼都是血淋淋的,好像有幾分駭人。
卻見,這方帕子上除了片片血跡,還有些透明成塊的物什,乃疑道:“這是從哪裡得來的爪甲?看起來像是人的。”
這次他居然這樣容易就猜到了,沈春兒不禁老懷安慰,乃道:“收拾魚的時候,在魚肚子裡發現的。你瞧,一隻魚的肚子裡,就有這麽多,這恐怕不只是死了一個人。”
“你是說,城裡出現了成群的死屍?”李方明終於領會了她的意思,亦十分震驚,他馬上想到了那停放在府庫之中的許多死屍。只是,這些屍體,都好好的在府衙裡放著,根本不會出現在河裡。
難道,在這丹陽境內,還有大量死屍,沒有被發現?
沈春兒搖了搖頭,遺憾道:“究竟還有沒有死屍,這我怎麽知道,我只是覺得,這樣危險的物什,還是要交到官府才放心。”
“對對,你說得對。”李方明隨口應著,心裡卻在犯愁。今日他還得去城外迎接丹陽來的差役,這也是一件頂頂要緊的事,耽擱不得。
可這些手爪甲也預示著有極大的惡事,在丹陽境內發生,既然沈春兒已經找上了自己,輕易推脫,也不合適。
正在他左右為難之際,街上又熱鬧了起來,許多鄉民也不知為何,一個勁兒的往前衝,李方明抬眼一看,他們都是衝著那西城門的方向而去,吵吵嚷嚷的,顯然是去瞧熱鬧。
忙拉住一人,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麽去,城外出什麽事了?”
“官爺還不知道?”那小老漢呲著一口黃牙道:“護城河裡浮上來許多的河漂子,這丹陽城自打我記事起,多少年都沒見到這麽多的河漂子了,大家都趕著去看熱鬧哩。晚了,就佔不上好位置了。”
李方明放了手,那小老漢馬上就衝進了人群,不見人影了。
“李參軍,那河漂子會不會和這個有關系?”
沈春兒手捧著方帕子,將那幾個帶血的爪甲遞給李方明。
“不好!”
這樣多的死屍同時出現在護城河裡,那些個無知鄉民見了,必定要鬧出恐慌。慌則生亂。
轉眼之間,李方明已經坐在了馬上,剛才還在猶豫的事情,如今也定下了心意。
他勒住韁繩,對馬下的沈春兒說道:“春兒,我去城外阻攔鄉民,你去府衙找到令尹顏大人,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向他說清楚,把他叫到城外來,要快!”
“好!”沈春兒痛快答應,收好了方帕子,馬上朝著丹陽府衙的方向跑去。
李方明目送著她的人影,漸漸匯入人流,才揚起馬鞭,催促著駿馬,奔出城門。
話分兩邊,李方明縱馬出城,跟隨著人流來到了護城河沿岸。
這一條丹陽城的護城河,既不寬,也不長,卻也還是有一個獨有的特點。
只在那河中心的地界,自河底的泥沙開始,便有一個大大的漩渦,這個漩渦可是個妖物,老人們叫它死人旋。
這死人旋不單是容易淹死人,還喜歡將那已經死了的人往河面上卷。
經年累月的,這條河裡冒出來的死人可多了去了。
大多數還是溺死的,卻也有被人殺了,而後投屍到河裡的。
這樣的死人,有的身上綁著大石塊,有的墜著盛滿了泥土的布袋子。要不是漂到了這片死人旋的地界,想必在河底沉個十年八年的都不成問題。
只是,這死人旋威力無比,只要是漂到了這一片的死人,甭管你是高矮胖瘦,怎麽死的,一律都能打著旋的浮上來。
這些個漂上來的死人,大多數還並不是丹陽人士,只因的,丹陽城外的這條小河,乃是上遊大河的分叉,總有著源源活水,輸送而來。
於是,跟著河水一道流過來的,就不只有魚蝦河蟹,還有上遊枉死的屍體。
李方明一早就對這死人旋有些了解,卻礙於近日護城河裡並沒有漂起來的屍體,以至於對這死人旋的威力還未曾得見。
他的坐騎剛一進入人群,立刻就有人認出,他是府衙的差官,乃迎上前來,帶著他去查看河裡的死屍。
李方明撥開眾人,河裡的數具屍體,終於現出了他們的真容。
河裡的死屍,竟然有十來具,皆是頭朝著下面,四肢呈大字型, 可以肯定,都是男屍。
現場早就鬧開了鍋,吵吵嚷嚷的,說什麽的都有。有的說,這些死屍一準是從上遊漂過來的,與丹陽城絕沒有半點關系。
有的說,他們是違法亂紀的逃兵逃犯,全是被發現了,就地正法的。
一時之間,議論紛紛,場面混亂,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全都努力的往前擠。
李方明隻得拿出他一貫的凶悍氣勢,橫刀立於前,勉強維持著秩序。
再看府衙這邊,顏翊正在和謝超宗閑聊,因的早先已經知道,今日謝氏一族的案卷就會運抵丹陽,故而,兩人也是心照不宣的隨意說話,其實,都是在等著那些個案卷。
謝超宗神色悠然,隻那微微瑟縮的肩頭,泄露了他的緊張。怎能不緊張呢,二十年來的心酸苦楚,可都是因為這樁冤案,日日夜夜的盼望,今日就能揭曉,慌張失措,也都是正常的,顏翊靜靜飲茶,表示理解。元嘉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