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是公,私是私,在陳修容的寢宮,顏翊還可以隨便一些,說幾句家常。
可到了朝堂上,他可就不敢多說一句話,一切都看著皇帝劉義隆的眼色行事。
就在剛才,在劉義隆的過問下,顏翊將丹陽城內發生的怪案,以及謝氏舊案的相關事宜,在朝堂上進行了簡要的說明。
事已至此,顏翊現在唯一能夠挽救的,也就只剩下謝超宗了。
他雖然知道,謝超宗是個自私自利,天性涼薄的人,也許不配得到這份遲來的沉冤昭雪。
但這個人的人性現在長歪了,也不能全怪他,只能說是造化弄人。
顏翊也只能秉持著能救一個是一個的原則,把他盡量美化,換取劉義隆的同情。
只見,劉義隆微紅了眼眶,喃喃道:“這孩子,也難為他在深山躲藏這麽多年了。”
“畢竟是謝靈運的獨苗,讓他返回朝廷,先在吏部補個缺,等過一陣子,再隨才任用。”
二十年的冤屈,就因為劉義隆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就一筆勾銷了。
這個吏部官職好像是給謝超宗天大的恩典一樣,對他多年遭受的苦難絕口不提。
顏翊在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了人命如草芥的真正含義,不只是那些平民百姓,就連他們這些自以為出身高門大戶的子弟,其性命不過是攥在皇帝的手掌心裡而已。
要殺還是要留,不過一句話,也不需要什麽真正的理由。
也許,劉義隆將宣城公主許配給自己,還是為了保全他哩。
畢竟,和劉宋皇族聯姻,以後,若是自己有個差池,犯了錯誤,或許,還可以看在劉英慈的面子上,饒他一命。
過了一會,劉義隆又對謝靈運做出了評價。
恢復了他的爵位,恩準謝超宗承襲,並且命人前往嶺南,尋找謝靈運的墳墓,起運回謝氏宗族墓地,妥善安葬。
顏翊心中發笑,那謝靈運當時是被處死的,早就沒人關心他到底葬在哪裡。
估計也就是被驛站的小官隨便找個山頭埋了而已,現在過了二十年,還想去找他的墳墓,能找得到才怪。
最後,又不免尋得他的一副衣冠,在他謝氏宗族的墓地裡,找到他早就留好的穴位,招魂下葬而已。
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
顏翊心中不忿,以前他並不是這樣的性格,可自從在丹陽經歷了這些事件,他就越發不能再繼續裝傻充楞,任憑朝廷亂象叢生,而自己還做那個逍遙人。
倒是謝超宗現在如願以償了,顏翊也熟知劉義隆一貫的行事風格,只要他能夠認可謝靈運確實有點冤枉,他就一定會好好安置謝超宗的。
對於一個君主來說,沒有比賜予官職更加方便的補償措施了。
所以,從丹陽城出發的時候,他就帶著謝超宗一起同行,這人雖然因為梅茹兒的慘死,鬱鬱寡歡,但顏翊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會重新振作。
因為,顏翊發現了一個秘密,謝超宗居然對智妃有意!
謝超宗雖然刻意隱藏自己的愛意,但顏翊和劉英慈都是洞悉人心的高手,同行這兩天,兩人一面看著,一面研究,馬上就認定了謝超宗的心意。
遺憾的是,智妃好像對謝超宗並沒有動心。
又是一樁襄王有意,神女無情的故事。
所謂幫人幫到底,在丹陽的這一段日子,智妃與他們也算是共患難了。
她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的,顏翊詢問了她的意見,幾人定計,還是讓智妃回到建康比較合適。
當然,為了掩藏行跡,她是不會再叫智妃了。
現在,她已經改名穗禾,跟著劉英慈。
只要回到了建康,這裡就是劉英慈的天下,公主府再加上顏府,還藏不住一個智妃嗎。
智妃化身劉英慈的內侍女官,時刻跟在她身邊,還混了一個從八品的職位。
這對於早就對男女情愛喪失信心的智妃來說,也算是一條好的出路了。
況且,公主身邊本就都是美麗的女子,智妃混在她們其中,也不算很扎眼。
當然,按照顏翊本來的想法,他並不讚同讓智妃返回建康,這裡是她的傷心地,何必再讓她觸景生情。
更何況,她以前在建康歡場,也算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就算是偷偷跑回來,也不見得就沒人知道。
可顏翊如何經得住劉英慈的溫言軟語,沒過多長時間,就被她說服,乖乖帶著智妃上路。
於是,在劉英慈的指揮下,丹陽幾人組,在建康也要聚在一起。
顏翊根本沒有理會,朝堂上大臣們的爭議,反正他離開建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這些朝政他就是聽了也接不下去,乾脆采取走神大法,謀劃他的那一大堆的事情了。
現在顏翊的首要任務是,如何才能讓皇帝準許自己調查東陽公主的死因。
他知道,劉義隆敬重東陽公主,出於尊重死者的考慮,劉義隆不見得會答應顏翊,驚擾公主的死後安寧。
劉義隆也許根本不願意相信,公主會死於非命。
他正發愁時,寶座上的劉義隆發話了,幸虧顏翊精通一心二用,他立刻豎起耳朵靜聽:“顏卿,明日就是東陽公主的葬禮,朕想讓你主持。”
顏翊眨巴眨巴眼睛,這才想起,就在劉義隆恢復謝超宗的官職的時候,順帶著讓他也官複原職了。
如今, 他又是侍中了。
這個官職反正也是個賜官,平時沒有確定的事務,現在劉義隆讓他去主持葬禮,也是合適的。
此舉,更是合了顏翊的心思。
他連忙答應,唯恐別人搶了他的差事。那積極的模樣,看到同僚的眼裡,真不知這個小子,跑到丹陽去轉了這麽一圈,是不是精神失常了。
這主持葬禮的晦氣事項,扣到顏姓小子頭上,他還激動成這副樣子。
顏翊卻仍是自顧自高興,這回可要好好把握主持葬禮的機會,在東陽公主的府上,洞察端倪。
看了皇帝的狀態,他料想,陳修容並沒有把自己的懷疑告訴劉義隆。
也許也是怕招惹不必要的是非,如此,陳修容可就是把賭注都壓在了顏翊的身上,自己只有及早發現能夠證明公主枉死的證據,才能說服劉義隆,徹查此案。元嘉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