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本營到達酒店也有幾十公裡的距離，這個過程中不能說不緊張，雖然由於城市衰敗的原因許多道路都不能夠通行，趙文蔚早做了這方面的功課，確保一路暢通無阻。

可是這時不可能的。

雖說大本營的大小領導們都去分贓去了，道路上還是有許多負責把手的不得志小兵，即便是看到應該運載著重要物品的卡車也敢上前攔住盤問。

當小兵們看到司機居然是一個大美女的時候眼睛都直了，這個城市中只有兩樣硬通貨，一是食物，二是女人。食物能夠通過在幫派打工獲得，女人卻可遇不可求，大多數都被上級們視為囊中之物。

如果不是這些幫派的領導並非土匪，大多都是有識之士意識到女人的重要性的話，可能早就想之前的地球人位面那樣瀕臨滅絕了，這也是為什麽逃離外圍組織的那些婦幼沒受到進一步迫害的原因。

然而迎接這些蝦兵蟹將的除了趙文蔚一個虛假的笑容以外，還有一點璀璨的光芒，她從大本營工業園區一路殺到外圍組織地盤少說有十幾個人死在她手底下，詭異的是一點風波都沒有掀起，這段時間最司空見慣的就是死亡。

望著小區停車場中終於湊齊的三輛卡車，趙文蔚不由地松了一口氣，這幾天的經歷實在太過凶險，比她在以往出生入死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最凶殘的不是矽基生物也不是機器人或者其他的外星生物，永遠是地球人自己。

同樣經歷了魔方一年的錘煉時間，只有人類從一開始就在自相殘殺，並直接導致了數量銳減甚至滅族，除了真州的這些人口外地球人只剩下不到一百個。

反觀其他種族，即便是在魔方上也依舊擁有穩定的文明秩序，甚至於還在魔方的規則之外進行著擴張，如果說矽基生物和機器人是沒有人性的話，那麽同樣的恆元星人也比地球人上進地多，除了移動到地球位面參與文明戰爭被迫消滅的那一部分以外，他們剩下的幾個位面都過得相當滋潤，到現在也保留著大量人口。

見到趙文蔚安然無恙後，袁雨晴緊繃的神經總算是放了下來，她持著槍走到那個站立的背影身邊:“你還好吧?”

“周圍有動靜嗎?”趙文蔚問。

“沒有，很正常，這個地方一直是被廢棄的。”袁雨晴搖搖頭。

“幫派怎麽樣了?”她不了解具體的情況。

一說起這個袁雨晴臉色就很難看，仿佛那一幕幕都出現在眼前:“太可怕了，之前從來沒有規模這麽大的衝突，大本營的人都跟不要命了一樣進攻新世界，整個城區都是屍體，少說了四五千人直接死亡，新世界直接被打崩潰投降了。”

冷兵器火並死亡五千人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尤其是在考慮到雙方總人口的基礎上，受傷不知是死亡的多少倍，基本也就失去戰鬥力了。

“呵，果不其然，世界上最大的陷阱就是希望。”趙文蔚嘲笑道，是他給大本營的人製造了希望的假象，只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又絕對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這……就是能帶我們離開的東西嗎?”實際上到這個時候袁雨晴對於卡車中裝著什麽的概念都還很模糊，她倒是知道有宇宙飛船這麽個東西，可是這東西怎麽出現呢?

趙文蔚點頭，她是答應了要帶袁雨晴離開的:“回去收拾一下，我睡一個小時然後準備離開。”

接近三天時間沒有合眼正常人受不了，更何況這個過程中只有少量進食，趙文蔚能做到這一地步還精神飽滿已是人類的極限，回到房間過後先洗漱換了身衣服，而後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後便閉上眼睛休息。

真州已然大亂，大本營原本的目的就是衝著新世界或許會有的飛船剩余部分而去的，雖然沒有找到好歹統一了真州也能夠接受，實在不行的話就老老實實建立一個國家。

然而他們回到老家過後發現，自己的飛船碎片也不見了。

幾個一心渴望回到地球的高層們登時大怒，命令手底下十幾萬人員開始在全城范圍內尋找卡車的下路，並且將主要對象放在了原外圍組織的區域。

一閉上眼睛趙文蔚就睡著了，她把自己的安全完全交給了袁雨晴，這讓這個女孩有些受寵若驚，從從這幾天的經歷來看她認為趙文蔚是一個謹慎到不會給自己留下一絲破綻的人。

剛一入睡，魔方卻在睡夢中向趙文蔚傳達著旨意:“飛船已組裝完成，一個小時後艙門打開，遵照指使即刻立即飛離魔方，你還有一個小時準備的時間。

注意，本飛船只能裝載一個人，兩人以上則不予起飛。”

這句話剛說完趙文蔚就睜開了眼睛，哪怕距離她閉上眼睛僅僅過去了幾分鍾的時間。

魔方的意思已經表達地很明顯了，只能夠走一個人，也就是說飛船一開始本來就是為她一個序列者而準備的，這個城市及城市中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的蛻變而準備的。

趙文蔚明白魔方是什麽意思，到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麽好隱忍的了，他們花大工夫建造魔方聚集宇宙中的幾個文明種族自有其意義，或許是高級文明的大人物閑得無聊找點樂子，或許是一個賭博遊戲他們不過是被迫參與的棋子，或許是為了某個不明的原因而篩選佼佼者。

從現實意義上來說最後一種可能性最大，這也是存活到現在的序列者們的共識，一道一道的關卡篩選的意義十分明顯，尤其是序列號更加肯定了這一猜測，不同的序列者所面臨的任務不同也具有很強的針對性，盡管他們不明白這一切的最終意義是什麽。

可是這一切未免來得太過沉重了一些，又有什麽能夠超脫生命的存在呢?即便是那些可能存在的高級文明，難道他們就沒有秩序和倫理嗎，如果所謂的最終文明就是拋棄對生命的敬畏的話那麽這樣的文明何以稱為文明。

要知道就算是矽基生物間也有深厚的感情。

趙文蔚自問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她自明白這一點，就算是殺人不眨眼的李燁也不如她更加利己，李燁會衝進火海跳下高樓保護林歸晚，她不會;李燁會為了陳出新的安全而引爆自己吸引小仙女的注意，她不會。

形象來說，李燁的自私就是宏觀上的自私，他會為了自己在乎的一切而拋棄另一部分，哪怕是違背道德也不例外，而她的自私則是徹徹底底的狹義上的自私，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為了個人的切身利益，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她在意的人。

至少趙文蔚從頭開始就是這樣認為的，自私並不是一件壞事，事實證明自私的人才能夠在這個煉獄中存活下來，那些想要分享的人都肩並肩手挽手去地獄報道了。

她看了看這個因為自己睜開眼睛而有些驚訝的小姑娘——這樣的小姑娘她也殺過，一個人並不能決定身體和性別，可以決定自己的內心，裙子底下可能藏著野獸。

“你家裡還有什麽人嗎?”她問。

袁雨晴眨了眨眼，低下頭說:“還有，還有我爸爸和弟弟，不是親生的……還是媽媽對我最好。”

“哦，你回到地球的話想做什麽?”

“回去的話……想要找到再回到這裡來的辦法，其實我想說……如果你能夠帶我離開的話，能夠帶我媽媽一起離開嗎，我知道這個請求很過分。”袁雨晴終究還只是少女，說到難以啟齒的地方時扯著衣角。

“不好意思，我做不到。”趙文蔚說。

“沒關系的，我以後會再回來的。”袁雨晴終究是想陪著母親一起的。

趙文蔚並不大算告訴她飛船只能坐一個人的事情，也不打算告訴她如果魔方沒有戲弄人的話那麽飛船以光速航行回到地球時她媽已經化成骨灰了，這對於一個在這種環境中也沒有迷失本心的妹子來說有些難以接受。

“休息一會，半個小時後下去。”她摸了摸自己從機器人那邊繳獲來的各種先進槍械，時間對於人真有致命的誘惑力，也許每一個人都想過如果自己出生在幾百甚至幾千年後會有過怎樣的生活。

趙文蔚終於明白了，支撐著她一直行動的就是對於生的渴望，實際上她就是一個貪生怕死的真小人，她沒有李燁思考的那麽多，也沒有甘於奉獻的林歸晚那麽高尚，她代表的是大多數普通人。

這個時候遠處逐漸傳來了車聲，她立刻關掉房間的燈，看著搜尋的隊伍在向這片區域靠近。

不能再等待了。

“走。”帶上所有東西，兩人趕往小區停車場。

在魔法神乎其技的力量下組裝完畢的飛船就停放在空地上，趙文蔚倒是見慣了各種各樣的飛行器，那些運輸船比這大上幾十倍，袁雨晴第一次看見直接捂住了嘴巴，還以為自己走進了電影中。

“這，這是太空船嗎……是那種可以光速飛行的嗎?”她眼中綻放著激動的神采。

“是。”趙文蔚說。

“太厲害了……其實它是專門來接您的吧?我看見您就這樣出現在我們面前，現在又要以這樣一種方式離開，是不是我們這些人存在的意義就是您呢?”袁雨晴話鋒一轉，頓時落寞。

沒有什麽好隱瞞的，趙文蔚抱起雙臂說:“如果從意義上來說的話確實如此，不過你們是十分幸運的，並沒有參與到那些更殘酷的事情之中。”

“如果我和您一樣的話是不是也可以這麽厲害?”她指的是趙文蔚的方方面面。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哪些人裡面最差勁的。”趙文蔚自嘲道，走上了一條最艱難的道路，便只能使盡渾身解數透支自己的生命，在她看來陳出新也好李燁也好這些都是被上天眷顧的天之驕子，就算躺倒地上呼呼大睡也可以度過一切難關，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不，我覺得您很厲害呢！”袁雨晴發自真心地說。

“那是因為你沒有見到過他們，也不會有見到的機會了。”趙文蔚想起幾百米長的矽基巨獸，想起毀天滅地的機器人部隊，那擁有厚重文明氣息的紫都，還有如夢如幻的未來城市，這些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了。

“我……”

“去裡面搜，快快。”外面傳來嘈雜的喊聲。

與此同時，飛船的艙門自動打開，柔和舒適的光芒從裡面傳來，看上一眼就能感覺到輕松安逸，尤其是對於現在非常疲倦的趙文蔚來說。

她毫不猶豫走了過去，一步踏進艙門之中。

“距離起飛還有五分鍾。”播報聲響起。

看著傻傻站在原地猶豫的袁雨晴，她眼中的希冀、驚喜、膽怯、痛苦都一一傳了出來，趙文蔚強迫自己不去思考這些東西，她向來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距離起飛還有三分鍾。”

“這裡面有一個小區，地上有這輪印子。”

搜索部隊已經接近這裡了。

袁雨晴依舊不敢動。

“唉。”趙文蔚歎了一口氣，“還等什麽，快進來。”

“好！”袁雨晴顫顫巍巍向前走去，輕盈兩步踏進飛船中，激動的神色溢於言表。

她剛走進去趙文蔚卻又走了出來，並且將收拾好的背包給打開，掏出一把自動步槍握在手中。

“您做什麽?”袁雨晴一愣。

“距離起飛還有三十秒。”

“裡面有人！”

在被發現的刹那趙文蔚瀟灑轉身直接開火，這些人萬萬沒想到她手中會有槍械，全部對激光撕成了碎片。

“我這一年一直在做錯事，一直在做所謂的心安理得的錯事，不過我既然答應你媽要送你走了就不會食言，回到地球好好生活，不要考慮回來的事情了。”

“起飛。”

話音剛落，艙門關閉，袁雨晴還沒有說出一句話就再也聽不到趙文蔚的聲音，兩行淚水直直落了下來。

“再見。”趙文蔚轉過頭，頭一次感覺到那麽輕松。

槍口的光芒不斷噴射著，源源不斷的人衝向她又倒在地上，最後人們發現面前的人不是和他們一樣不堪一擊的廢物，於是又選擇從哪來到哪去逃跑。

轟！

在激烈的槍火聲中，天空中綻放出一團璀璨的火花，像彗星像火柴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