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赤水來說，望歸島就像是這一片荒蕪的空間裡最大的一座客棧。

人們抱著所有的資源，滿懷著希望而來，所以鳴烏塔周圍，經常會見到那些步履匆匆、繁忙而又朝氣蓬勃的修士，他們大多都是這裡的過客，幸運的不過百年就能離開。

不幸運的也不過是多熬幾百年而已。

但也有另一部分修士，他們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到此，現實卻沒那麽美好，他們手中的資源消耗怠盡，不得不遷到外島居住，有些甚至還需要出島去尋覓資源。

赤水現在所在的就是外島聚集區。

她也沒想到，顧長者居然會選擇住在這裡。

只是用荒石堆徹而起的小院落，有點像農家小院，只是太過荒涼，沒有任何植株，甚至連陣法都沒有布置，僅是簡單設置了幾個禁製，一眼望去很是寒磣。

她眉略皺，在觸動禁製的同時，也有點想不通。

屋主顯然早有準備，很快禁製就解開了。

她進入主屋，就見顧長者端從在上首，氣色紅潤，似年輕了好幾歲。

對方看到赤水，也沒有起身，只是身體略向前傾，擺袖示意赤水坐到他下首來。

赤水一個輕移，也已坐下。

顧啟率先說道:“這次閉關果然大有獲益，某感覺距離突破的時機越來越近了。”

赤水沒有意外，只是淺笑著:“恭喜了！”

兩人已經很熟了，也就沒有謝來謝去的客套，顧啟直接便進入了主題，“你道我為何請你前來?”

“為何?”說實話，她還真有點好奇，不然也不會來此。

顧啟緩言道:“某自覺已經模糊地觸摸到了那個屏障，心境在你的開解之下也較之以前豁達了幾分，再加上壽誕將盡，頭頂總像懸著一柄利劍一般，因此某決定提前進入鏡心塔了。”

赤水點頭，看向他。

顧啟態度認真道:“所以我們之前的交易，現在就算是結束了。”

赤水眼眶略睜，又隨之轉為笑意，道:“這還不到一年，天下間怕再沒有這般劃算的交易了。”

顧啟也笑，還捋了捋胡須，較之從前略胖了點的身材，端坐著倒有點像彌勒佛般，直道:“值得值得，不虧！”

赤水含笑問道:“那長者準備何日進鏡心塔，我也好去送您一程?”

顧啟卻道:“不用，我打算待會兒就進去了。”

赤水有點驚訝。

畢竟心境這東西異常玄乎，無論作出怎樣的決定都不同太奇怪，她清楚，對方叫她來，應該還有別的事情。

果然，顧啟沒繼續解釋，轉而說道:“之所以請你來，是因為某之前得到一個消息，最近又有隊伍要去流石澗了，就想問問你是否想去?”

赤水自然知道流石澗，那是陰風谷內唯一可以批量獲取資源的一個亂石流漩渦。

只是，“這不是我想不想去的問題吧?他們不介意嗎?”

介意什麽?自然是她的修為。

顧啟搖頭道:“這次組隊的是我一個朋友，你若想去，某可以給你舉薦。”

赤水一時沒有回答。

她還在考慮。

事情可沒有那麽簡單，流石澗可是一個需要更緊密合作的地方，而她修為低本身就是最大的弱勢，就算是因為對方的關系被隊長接納了，並不表示其他隊員就會接納她，反而會因此帶有偏見和敵視。

因為這意味著她是在搶奪他們的資源。

且流石澗離望歸島並不遠，就算她想改變別人的看法都沒有時間。

可以想像一下，惡劣的環境，糟糕的人際關系，簡直是步步難行。

但是，

有一點又讓她猶豫了，她現在雖然不算缺乏資源，但是她缺少歷練。望歸島實在太貧瘠了。

甚至他們一同到望歸島的好些人都對她表示同情，因為對於她來說，這裡就像是一個困鎖住她的牢籠，於她的心境非常不利。

他們甚至都不看好她，認為她要想在這裡面提升修為簡直是難如登天。

因此自然與她疏遠了。

前幾天她還遇到一個遠遠瞧見她就繞道走的，好像心怕她開口討錢似的。

不憋氣是假的。

但是若因為心中鬱氣而冒然去危險之地，那就不值當了。

因此，她現在心情略有點複雜，有點心動，但也沒那麽心動。

一方面覺得這是一個機會，畢竟這關系也不是說有就有的;別一方面又覺得危險系數實在太大，太冒險了！

顧啟看她面色一會兒陰一會兒晴，也不出聲打擾。

良久，反覆斟酌之後的赤水才回道:“謝長者好意，我就不去了，免得給您朋友添麻煩。”

顧啟也不勸，只是追問了一句:“決定了?”

赤水定聲道:“決定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拒絕對方的好意，雖說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要一往無前。但她心裡清楚，輕易冒進，最大的可能，不是成為幸運兒，而是成為一文不名的炮灰。

她太清楚這個世界的尿性。

這世上的一切都是靠命堆徹起來的，如同大浪淘沙，只有極少數幸運兒才能逆流而上，而絕大多數普通修真者只有謹慎謹慎再謹慎，就怕行差就錯萬劫不複……

顧啟頷首，意味著事畢。

赤水想了想，伸手從手釧中取出一張存影符遞過去，道:“之前的交易是我佔了便宜，此長者要去鏡心塔，這存影符就算是我提前送的賀禮，祝長者一蹴而就，大道功成，更上一層樓！”

顧啟驚訝地接了過去，並沒有直接打開，而是小心地收起，微露笑容道:“你有心了！”

話落，他撤去小院，阻止赤水相送，向著鏡心塔的方向一遁而去。

赤水雖然沒有送行，但她回洞府也在這個方向，因此清楚地看到其身影沒入鏡心塔中。

她心中忽然有點感慨。

別看顧長者態度溫和謙遜，又容貌老態，就因此小看了他。

薑還是老的辣。

他現在就進入了鏡心塔，說明他和明地師姐一樣，在十年前鳴烏塔第一次開啟時就成功搶奪到了一道鳴烏雷，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這意味著他本人的心智實力在陰風谷內也是百裡取一之數。

所以老話說得好，不要輕易給某人下判斷。

特別是當前大環境下，個個都是活了幾千年的老人精了，能活到現在，誰又能差什麽呢?

她暗自笑罷，忽見遠處有個人影很熟悉，卻正正朝她而來。

這不是一直對她頗為照顧的鍾離宏毅嗎?

“你出關了?”

鍾離宏毅因為之前在空間球鎖中的歷練，一到望歸島就對外宣布閉關了，因此一直沒看到人。

此時再看，覺得其神清目明，顯然是有所斬獲，不由也為對方高興。

鍾離宏毅點頭，直接道:“我來找你的。”

“那進來說吧！”赤水打開洞府禁製，入內，心下又感歎一句，以前她的洞府可沒人光顧，就是悟星峰也荒得厲害，在這裡倒感覺人緣變好了。

“找我有事?”赤水掏出招待的靈茶，看到手釧中的棋盤，又道:“要來下一局棋嗎?”

“好！”鍾離宏毅好像也並不急，還先抿了口靈茶。

赤水就將棋盤置於兩人中間，分了黑白之後，棋局就開始了。

相較於星官棋局的凶殘，他們現在下的就較為溫和了，前期都以布局為主。

鍾離宏毅因而抽空問道:“據說，你拒絕了九少的邀請?”

赤水舉著棋子的手微頓，略有些無奈，目光掃過棋面，將子落下，才回道:“這你也知道了?”

所以她想避開九少也不是沒道理的，誰能受得了這樣的關注度?

他們可能習慣了，可她不習慣啊！

鍾離宏毅眸光掃過她，才道:“你的態度真是奇怪！”

“……?”赤水懵:“什麽意思?”

鍾離宏毅的眼神一下變得很奇怪， 道:“好些人都在傳你手段了得，欲擒故縱呢！”

“哈?”赤水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什麽仇什麽怨?“我現在不還頂著祈連少主未婚妻的名號嗎?他們都忘了?”

鍾離宏毅略有點同情地看著她，“但這不妨礙你找九少攀附啊?祈連少主現在可進不來，你現在又什麽都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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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深吸一口氣，望著他問道:“你認真的?”

鍾離宏毅回她一臉我像是在開玩笑嗎的表情。

赤水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不可思議道:“我若是想攀附九少，又何談拒絕呢?”

話剛說完就是一愣，之前對方是不是說欲擒故縱來著?

“咳咳咳——”赤水被嗆著直捶胸口，好容易才緩和過來，認命地道:“說吧！你們想讓我如何做?”

她就不明白了，都是些古董了，怎麽還是不能脫離低級趣味，就這麽愛八卦呢?

鍾離宏毅擺手道:“可別賴我，就是聽見有人私下在傳，我來吱會你一聲。”

赤水當然相信對方不是這種人，很明顯這些都是她聽不到的，不過她能怎麽辦?難道還要拉著鍾離宏毅去與人對質嗎?

她還沒那麽幼稚呢！

可若是任其發展，誰知道傳來傳去會變成什麽模樣?

“那我謝謝你了！”赤水面上的表情可一點不像要道謝的樣子，反而像是別人欠了她三萬塊靈石似的，“那你有什麽好主意嗎?讓那些鸚哥兒都閉上嘴！”

鍾離宏毅一幅愛莫能助的表情，和赤水相互瞪眼。

赤水?

可以打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