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聞言,心就是一跳,起身退到一旁,就聽祈連沐澤答道:“還未定日期,但已在準備當中了。”
祈連曾爺爺沉吟片刻,他雖然早不管事了,但也知道這是一件大事,還需各方協調,極為繁瑣。
他又掃了眼前兩人相隔有一人寬的距離,這還有得磨呢。
“剛才光顧著下棋了,也沒未得及聊上幾句,你再去忙會兒。”
祈連沐澤:“……”
就算被這樣隨意打發了,他也不好抗議,隻得怏怏地走了,臨走前他似想到了什麽,將桌上的陣棋一並帶走了。
祈連曾爺爺側過身,示意赤水坐下說話。
赤水趕忙搖搖頭,剛才下陣棋還不覺得,要真這樣坐其對面,壓力好大。
祈連曾爺爺也沒強求,他之前也看過赤水的資料,本有些準備,但等真正看到人,特別是在下了這樣一局陣棋之後,他又打消了之前的主意。
他可絲毫沒有看出這小丫頭有欲擒故縱的傾向,反倒是她極力表現出各種抗拒。
若是以往,他根本不會在意,但現在嘛……
“小丫頭,你可是有話想說?”他不介意聽聽她的想法和打算。
赤水這會兒真有點局促不安,這應該是祈連家族的長老了,她是真不敢得罪,但若是就這樣接受擺布,她又如何甘心?
難得對方還想聽聽她的聲音,這開局已經很好了,她斟酌了下才回道:“前輩,赤水也已歸還玉簡,難道就只有結親一途可走嗎?”
這問題已經很大膽了,祈連曾爺爺倒也沒怒,只是反問她,“你對我那小曾孫可是有何不滿嗎?”
赤水搖頭,不滿談不上,就是太霸道了根本就不聽她的想法?
“我那小曾孫有哪不好嗎?”
赤水又搖頭,不敢嫌棄,不然不知道會被多少人打死?
“那你為什麽不想結親呢?”
赤水內心有著千千結,但她不敢說啊,她隻得再次申明道:“前輩,結親須得有感情啊,如果為了結親而結親,不是違背了自己的心意嗎?”
祈連曾爺爺問道:“你有意中人了?”
“沒有。”赤水道:“但赤水也不想這樣被結親啊。”
被結親?
祈連曾爺爺被這三個字逗笑了,這倒真是生動形象地說明了她現在的處境,“你不喜歡阿澤?”
赤水眼珠子轉了一圈兒,“祈連少主太優秀了,赤水微末浮萍,實不堪配啊。”
祈連曾爺爺多大歲數,能不知這話裡的貓膩,不過能在他面前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已經比他預期的出色太多了。
小澤的眼光倒是真不差。
“從剛才陣棋的表現,你對傳承玉玨中陣訣已經融匯貫通,達到了活學活用的境界,就已經是祈連家族的人了,陣訣不可外傳,你若不結親,你打算怎麽辦呢?”
赤水一噎,剛才拚殺得太過專注,她都忘記要隱藏點實力了,雖然在百裡前輩看來她是不求甚解,但她在法訣的理解和應用上卻是少有人能及。
不過她也不想糾結這個,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怎麽解決這一難題,除了結親之外,拜入祈連家某位前輩門下?
她心裡立馬否認了這個提議,她何以面對殘影師傅?
結個乾親,貫以祈連之姓?那她還是她嗎?
然而她再想不出別的了。
難道她真要逃婚?
這太可怕了!
越是了解這個世界,明了仙族的格局,她越是明白整個系統的宏大精密,而這其中,祈連家族作為陣道第一世家,猶如一個洪蒙巨獸一般盤踞在仙族最頂端,又豈是她一個小小女修所能抗衡的。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赤水從沒有如這一刻般悔恨自己學得太少,無論是前世的先賢哲學智慧結晶,還是現世前輩的遊歷感悟思想傳承。
她不信不能從中找到解決之道,然而這並非一時半會兒能想出來的。
她急得汗水都出來了,仍然不得其解。
祈連曾爺爺也不急,他反倒有點新奇和期待,不知道從這個小丫頭口中又能得到何種解決方案。
眼見時間越拖越長,赤水也不管了,隻想到什麽說什麽了,“前輩,雖然傳承玉簡另有功用,但赤水也隻習其中陣訣,對其他事毫不知情,赤水抖膽就先說陣訣之事……”
祈連曾爺爺換了個舒適的坐姿,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示意她繼續。
赤水想到手釧裡的另一塊玉玨,心情極端沉重,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赤水知道祈連家族陣訣不能外傳,然則僅靠家族弟子,就能將陣訣發揚光大嗎?”
她悄悄看了對方一眼,見其並無回答之意,又接著道:“赤水雖不知這玉玨流落在外多少年了,但依赤水之前在極魔淵所見祈連家族弟子所布之萬象伏魔陣,與玉玨中陣訣並無明顯差別……”
她緊張地抿了抿唇,因為接下來所說之話,但她仍是說了:“世人都道祈連家族根深葉茂,但在赤水看來,也不過是蒙祖蔭庇佑……吃著老本而已……”
雖然略有停頓,但也總算說完了。
赤水自知,這不是膽大,這完全是膽大包天。
說完後她都不敢抬頭看這位前輩的臉色表情,還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就怕對方怒極之下一個巴掌拍過來……
祈連曾爺爺自認氣量不小,可也被氣得不輕,這小丫頭就差指著他的鼻子說他們祈連家都是一群廢物,他如何不怒?心中的怒意翻江倒海,但他還是忍下了。
不是因為這小丫頭的身份,就算素和家族再重視她,她也只是一個外圍成員,拍死了不過多給點補償。
也不是顧忌小曾孫,阿澤可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有幾分喜歡愛慕他相信,但是單方面的感情能有多深……
這一切都不是理由,他之所以沒有揮出那一巴掌,完全是因為對方所說之語猶如一柄利劍,凶狠直接插在他的心口上。
他面紅耳赤,幾乎是用盡了憑生所有的自製力才沒有爆發,手緊緊握在竹椅扶手上,面如黑鐵,盯著她沉聲道:“你可知,這傳承玉玨是上神在創造這片世界時就留下的?”
赤水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烕壓,但全身心都在發出危險的警告,她卻不管不顧豁出去了,“上神留下的又怎麽樣難道上神留下的就是最好的了?有道是學無止境,如果當真是最好的,你們又為何那麽害怕陣訣外泄?”
祈連曾爺爺簡直氣笑了,“正因為是最好的,才要防止泄露,這是祈連家族的立家之本,何錯之有?”
“錯了!”赤水不顧越來越頻繁的示警嘶聲道:“你們就是在害怕,恐懼於別人知道陣訣後能加以改進得到更好更優的陣訣,那時候你們才真的是喪家之犬,毫無立錐之地,承認吧!你們殺人滅口,毀家滅族,無所不用其極地防止陣訣遺漏,就是在畏懼……”
“曾爺爺——?”祈連沐澤察覺到不對勁,立馬闖了進來,正好聽到赤水嘶啞的吼聲,他當即面色大變,根本不敢看曾爺爺的臉色,當即就跪下了。
赤水聽得祈連沐澤一聲喊,整個人一個激凌徒然清醒。
她眸中甚至極快閃過一絲茫然,待反應過來剛才都吼了些什麽面色就是一白。
祈連曾爺爺雙手皆抓著扶手,被氣得呼哧呼哧直喘氣,全身怒意勃發,根本不理跪下的小曾孫,隻狠厲的目光射向赤水:“這就是你的真實想法?”
赤水臉色更白了,若要搖頭又不知剛才對方究竟使了啥手段,鬼迷心竅了般說出這一串將她坑得連苦都叫不出的話,這是她內心深處最隱密的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想法,平時連想都不敢如此想,現在卻輕易地說出來了,她能怎麽辦?
她隻僵硬地立在原地。
“那你呢?據說你就是外界追捧的一鳴大師,你不一樣是靠著陣訣謀生嗎?你和我們又有著什麽區別?”
關於這點赤水有無數理由可以反駁,但她都沒有,她想,不管怎麽樣,她至少沒有因為一個玉玨就滅殺了別人全家。
祈連曾爺爺好容易壓下怒氣,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盯著她的眼睛問:“這就是你不願意與阿澤聯姻的原因?你瞧不起他像個二世祖一樣靠著祖宗蔭庇,吃著老本,是嗎?”
祈連沐澤也移目望過來。
他只聽到最後一段,前面的內容可是一概不知,此時的心情真是五味雜陳,明明胸中怒火不停燃燒,但心湖潮濕如被大雨淹沒,酸澀不已,她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嗎?
赤水趕緊搖頭。
對方的眸光太凌厲鋒利,盯著她就像已將她看穿看透徹,皮都被刮落了一層。
祈連曾爺爺冷笑道:“你說祈連家族,不就是說他?”
赤水不得不硬著頭皮答話:“感情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只有願意與不願意,何來身份家族一說。”
“你不就是看不上他嗎?你故意激怒我,其實就是想取消這門親事對吧?”
赤水簡直想大呼冤枉,她會不擇言語地激怒他不是著了他的道了嗎?怎麽還被倒打一耙呢?
不過若是這樣真能夠解決掉這門親事……
“死心吧!你想解除這門親事,我偏就不讓你如意,你不是瞧不起祈連家族嗎?我還非要叫小曾孫將你娶進門來,你就等著吧!”
祈連曾爺爺冷笑連連,恨鐵不成鋼地瞥了祈連沐澤一眼,一揮袖,祈連沐澤和赤水就被其直接摔出了院子。
赤水連連踉蹌了好幾步才險險停住。
祈連沐澤面色也極不好,站穩後就自顧往山下走了。
赤水連忙想跟上,後面忽然有一物直奔她後腦杓而來,她下意識一接,正是之前她因為下陣棋而擱在一旁的那個靈犀角。
她複雜地看了手中物一眼,又看了看已經走遠的人,有心想辯駁兩句,忽又想到自己並不能回報對方的情意,如此這番也算歪打正著,變相地達成了目的?
她望了望天,隻覺整個世界都灰暗了,這一天真是諸事不順,親事未能如期解決不說,她現在貌似還將事情全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