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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時光微微甜》第二十四章 馬大姐,你說我婆婆怎就不願意讓我們夫妻倆…
  小夥子很快回來了,當然沒有不要票的棉花。

  周蘭香趕緊放下搪瓷缸子跟他道謝,在小夥子越皺越緊的眉頭中離開了。

  出了奮鬥大隊大隊部,她接著往公社方向走。東北的冬天太冷了,風刮在臉上一會兒就凍木了,身上的棉襖又薄又舊,根本擋不住什麽風。

  這身棉襖棉褲還是八年前韓爺爺在的時候給她買棉花做得,做得時候是用最好的皮棉和新花布,爺爺說小姑娘怕冷,使勁兒讓她往裡絮棉花,棉褲厚得都快自己能站住了。她又手巧,衣服厚實卻不臃腫,穿出去又漂亮又暖和,不知道羨慕壞了多少小姑娘。

  這些年她一直特別愛惜,每年都拆洗,棉花雖然舊,可也彈得松松軟軟的,按理說就是穿到現在也比別人幾年不拆洗的舊棉襖強。

  可她傻呀,剛結婚那年就把自己棉襖棉褲裡面的棉花抽出去一半,給王滿囤加到棉衣服裡去了!

  後來小山個子長得太快,家裡卻沒棉花給他往棉衣裡添,她就又抽自己棉衣裡的棉花,到現在抽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層。

  後來她就是穿著這樣的破棉衣一直到十多年後進城當保姆,主人家看她太可憐,給了她一件舊棉衣,她才把這件破棉襖脫下來。

  周蘭香想著這些,心裡複雜難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公社所在的小鎮上。

  說是鎮子,其實也就是短短一條幾十米的小街,周圍住著百來戶人家,用後世的眼光看,就是一個大點的屯子。

  現在鎮子裡短短的小街上只有公社大院、供銷社、食品站、衛生院、郵局、獸醫站、公社中學這些最基本的單位,靠鎮子外面才是五金農具廠、電磨坊、新建的磚瓦廠這些小型的廠子。

  房子也都是磚瓦結構的平房,後面的居民房子一大半還都是土坯房。

  周蘭香順著沒什麽人的小街走到公社的大門前,公社的房子跟他們大隊部一樣是一排青青紅紅的磚瓦房,只是看著房子更大更敞亮一些,牆上刷著“人民公社好”的大標語,灰撲撲常年不關的簡陋大鐵門上高高掛著一顆紅紅的紅五星。

  跟普遍空蕩蕩沒事兒就沒人的各個大隊部相比,公社大院最大的不同的是各個房間都有人,院子裡也停了一排自行車,旁邊牲口棚裡還栓了好幾輛驢車、牛車。

  周蘭香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趁人不注意把手裡的另一封舉報信投進門口的郵筒,這封信的信封上除了“舉報信”三個大字,還寫了“紅星公社領導收”幾個字。

  最重要的事辦完了,周蘭香才走進公社大門。公社裡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她,她也不問,直接走進門廳,敲了敲門廳旁邊的一扇小窗戶,窗戶上面掛著一個小牌子,寫著“傳達室”。

  一個穿著黑色大棉襖滿臉縱橫皺紋的黑瘦老頭拉開小窗戶上的隔板,居高臨下地瞥了周蘭香一眼:“找誰?啥事?”

  看到她身上打著補丁的破舊衣服,更是用鼻孔對著她了,低頭吸溜了一口手裡掉瓷的大搪瓷缸子裡的熱水,老頭眼皮都懶得對周蘭香抬。

  這個年代的公家人都是讓人羨慕的對象,特別是在農民眼裡。所以來公社辦事的農民不自覺地就低了人家三等,甚至對公社的門房都敬畏有加。

  時間長了,總跟農民打交道的公社門房對農民們的態度反而比真正的國家幹部更傲氣凌人。

  周蘭香很平靜:“我找公社婦女主任,我要給我們大隊幹部寫表揚信。”

  老頭一聽來了興趣,

終於放下那個大茶缸子,上下打量著周蘭香:“這可新鮮了!你哪個大隊的?表揚信呢,拿來給我看看。”  周蘭香也不計較他的無理和臉上明晃晃的輕視嘲笑,態度特別好,問啥說啥:“我是紅旗大隊磨盤屯的,我想給我們大隊婦女主任馬英華同志寫表揚信。我婆家欺負我,我都要給餓死了,是馬大姐幫忙給我們調節,給我和我婆家人都做了工作。現在婆家人想通了,說以後不欺負我了,讓我來感謝薑大姐,還讓我給薑大姐帶白面糖乾糧呢!”

  說著拿出用屜布包著的兩個白面糖三角給黑臉老頭看,一副農村傻媳婦沒心眼又實在的樣子。

  老頭一聽更新鮮了,推門出來又問了周蘭香幾個問題,越聽越有意思,好幾個公社幹部也圍上來看熱鬧了。

  要說公社裡最熱鬧的就是婦聯那屋,天天有哭嚎要上吊抹脖子的婦女,其中婆媳矛盾佔了一大部分,也是最難做的工作。

  就是最後給解決問題了,不是雙方都不滿意就是一方對婦女主任懷恨在心。像周蘭香說得這樣雙方都滿意,還是婆婆讓兒媳婦來送白面乾糧又寫感謝信的,還真是頭一遭!

  連公社革委會趙主任聽了都披著大棉襖叼著自己卷的紙煙笑呵呵地過來了,周蘭香當做不認識這個五短身材的公社一把手,接著回答旁邊一個小乾事的問題:“我不認字,不會寫感謝信,就尋思著公社裡文化人多,能不能替我寫一封,字寫大點,到時候貼大門口,讓大家都能看著!”

  圍觀的人一陣哄笑,雖然覺得她的想法做法可樂,可也都沒惡意,趙主任粗短的手指夾著他那個小煙囪一樣的大煙卷,已經大嗓門地衝婦聯那屋喊了:“婦女同志們會等會兒再開,都過來看看,這是咱們公社婦女工作的成果,大家一起學習學習!”

  一直緊閉著門的公社婦聯辦公室忽然湧出來十多個幹練的婦女幹部,領頭的中年女幹部穿著灰色列寧裝,齊耳短發帶著眼鏡,跟公社或者農村的婦女幹部很不一樣,一看就是城裡地位不低的幹部。

  趙主任指著周蘭香對城裡來的女幹部笑得特別爽朗:“薑大姐,你們剛來我們公社視察工作就遇上個來寫感謝信的!連我都要懷疑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了!”

  戴眼鏡短發的薑大姐先笑了,說話也很爽利乾脆:“你們可事先安排不了,要不是下鄉的馬車壞在你們公社了,我現在都到二道崗了!”

  倆人簡單交談幾句,周蘭香聽明白了,這位薑大姐應該是縣裡是要到二道崗公社去蹲點的婦女幹部,沒想到去接她的馬車壞到他們紅星公社了,又趕上今天紅星公社各大隊婦女幹部來公社學習上級文件精神,她就順便過來調研一下,也算是視察工作了。

  周蘭香很快被帶去了婦聯辦公室,薑大姐讓周蘭香給大家詳細說一下她的情況。

  周蘭香拉著馬英華不放手,一副很怕在人前說話、信任又依賴她的樣子。薑大姐就讓周蘭香跟馬英華坐在一起,還安慰了她幾句,讓她別緊張。

  周蘭香就慢慢講起她家的事。

  前世做保姆的時候她為了哄雇主家孩子睡覺,學了不少怎麽講故事的辦法,知道要有詳有略要挑主要的說,更要針對聽故事的人側重哪些細節,再加上她是親身經歷,講起來就特別有代入感,把她這些年在王家的遭遇都講了出來。

  一點沒隱瞞,講到一半就有人坐不住拍著桌子罵人了!

  最後周蘭香隻說婆婆答應以後不難為她了,還讓她來感謝馬大姐。她是來給馬英華寫感謝信的,當然得有個拿得出手的結果。

  大家又是唏噓又是佩服馬英華的工作能力,這樣的老刁婆都能讓她給說服,真是不一般!

  最後周蘭香裝作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冒冒失失地求馬大姐幫她寫表揚信,馬大姐看著幹練精明,卻一點架子沒有,就真的親自執筆,幫周蘭香給馬英華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感謝信貼在了公社大門口!

  馬大姐寫感謝信的時候幾乎全公社的幹部都圍了過來,讓縣來裡的上級領導給寫感謝信,這是多大的光榮啊!

  趙主任和公社婦女主任朱大姐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壓都壓不住!

  周蘭香看著信貼好了,拿出糖三角跟大家推讓一番,人家當然不會收,她也就裝作很緊張又激動的樣子趕緊告辭回家了。

  一路上磨磨蹭蹭,到了屯子裡又轉去趙四嬸家坐了半下午,眼看著天要黑了她才回到家裡。

  一進家門王許氏和馬谷雨、王五福就跟了過來,話裡話外打探她去公社都幹了什麽,周蘭香說了好多公社的情況,都見了哪個公社領導,領導態度多好,公社哪個辦公室有啥幹部,讓一輩子連大隊部都沒去過的王許氏幾個人聽得眼睛發直,嚇得差點磕巴。

  周蘭香繞來繞去,就是不直接說她都跟公社領導說啥了。

  說了好一會兒,眼見仨人都要急出汗了,王五福要忍不住直接問了,馬英華也總算進門了。

  她一來,王許氏三人又是心虛又是害怕,旁敲側擊發現周蘭香真去公社了!真見著公社領導了!還見著縣上來的大領導了!

  王許氏的腿都嚇抖了。

  周蘭香不再說這個話題,而是說起了王滿囤:“娘,我這身子也養了這麽些天了,滿囤不能再辛苦你,把他背回來我伺候吧!”反正她不說他們肯定也馬上會提出來。

  王許氏確實本就有這個打算,當然趕緊答應。

  周蘭香卻接著拋出又一個問題:“娘,雖說眼看著要分糧了,可也還沒分,上回你給我的糧食說讓我坐小月子好好補補,我也就沒省著,這些日子吃得不剩啥了,滿囤回來你再給我們一鬥(約12斤)糧食,我們年輕,也不要細糧了,你給高粱還是谷子、玉米都行,我們對付著熬到分糧食就行了。”

  王五福嗷一聲跳了起來,指著周蘭香氣得滿臉通紅,可看到她身邊坐著的馬英華,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現在不只是大隊婦女主任在這的問題,這個敗家娘們兒已經把家裡那點事兒捅到公社甚至縣裡去了!今天要再有個差池,他們一家子都得受連累!

  三個人都想起了今天白天王大江囑咐的話,現在必須得把周蘭香穩住,她要真鬧騰起來,不止是一家子被大隊、公社追究的事,還得影響今年王滿銀推薦上高中!

  所以王許氏心裡氣得直冒火,嘴上也一句不敢罵出來,最後硬生生憋出一句:“滿囤我照看,你就好好養身子吧!”她照看,吃她的,周蘭香一個糧食粒都別想再從她手裡拿走!

  說完可能是太生氣了,抖著腿啥都不管了,扶著牆帶著王五福和馬谷雨就出去了。

  周蘭香心底一松,強忍著沒笑出來,回頭對著馬英華的時候還得裝受了欺負,憋得嘴角直抖:“馬大姐,我真想好好照看滿囤,可你說我婆婆怎就不讓我們夫妻倆好好過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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