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師能來，對周蘭香來說真的是一個驚喜。

　前世她第一次進城當保姆就是在孫老師家，是孫老師教她認字，幫她一點一點適應城裡的生活，也幫她恢復起早就被王家人和父母摧毀的自信。孫老師是她的長輩和朋友，也是她一直惦記著要回報的恩人。

　前兩天去公社，演出隊裡並沒有孫老師，昨天演出隊的另一位帶隊老師有事必須回縣城，孫老師才臨時過來代替她。

　二十多個人一起進門，除了一男一女兩位縣高中的帶隊老師和一位縣文化館的工作人員，剩下的都是縣高中的學生，一群十多歲的孩子在一起，大部分又跟小山關系不錯，大家說說笑笑地一下就把家裡偌大一個院子佔滿了。

　孩子們都是縣城長大的，雖然平時學農也去過地裡乾農活，大部分人家也有農村親戚，可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農家小院。

　沒有破敗的房子，沒有滿地的雞屎和亂七八糟的塵土柴草，一切都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寬敞明亮的房子和院子，甚至比絕大多數縣城孩子家裡住得都要好，還有院子裡已經盛開的大片鮮花，院子裡碩果累累的各色蔬菜，更別提那隻梳著衝天辮肉乎乎的呆萌大狗了！

　當然，最讓大家震驚的還是周青山的哥哥姐姐，哥哥高大挺拔長得特別精神，還有一股讓人在他面前不敢造次的威懾。

　這也就罷了，最讓大家震驚的還是他姐姐，電影明星一樣漂亮！長得那麽好看，穿得衣裳雖然不出挑，卻讓好幾個愛美的小姑娘暗暗看了好多眼，都琢磨著回去自已也做這麽一身兒！

　小山招呼大家洗手，院子裡的磨盤上已經擺滿了冰涼的西瓜、甜瓜、草莓和西紅柿，這些都是自家菜園裡產的，一樣一大盆，可著大夥吃！

　現在縣城裡的蔬菜店只能見著點菠菜小白菜，哪裡能買得到這麽新鮮的瓜果，一群城裡孩子都被周青山家的大手筆給驚呆了！

　香香準備的時候沒想過這些，就覺得待客應該熱情大方，盡量讓客人吃好，韓進卻是故意這樣安排的。小山是這群孩子裡唯一的一個農村孩子，不把這些城裡孩子震住說不定就得有那麽兩個眼皮子淺的會看不起小山。

　初夏的傍晚涼爽舒服，大家洗完手就在院子裡開飯，幾張長桌子拚在一起，大家面對面坐下，菜就陸續端出來了。

　芳丫姐和杆子嬸都來幫忙，花妞朵妞也來看熱鬧，來做客的除了縣高中的那位男老師，大家都幫忙擺碗筷端菜，熱熱鬧鬧一會兒院子裡就一片“蘭香姐”“芳丫姐”的招呼聲，這群小孩子要跟人熟悉起來有時候只是一個笑容的時間，叫得親姐姐一樣親熱。

　最先上來的是四個冷盤，酸酸辣辣的綠豆涼粉、勁道滑溜又香又有韌勁兒的拌涼皮、滋味十足的皮蛋豆腐、又香又脆的菠菜花生米，每樣都色香味俱全又分量十足，把一群城裡孩子給看得傻了眼。

　偏遠小縣城長大的孩子，長到十多歲也沒去過兩次飯店，最多也就是去吃頓大肉面或者來份燉排骨，平時家裡連吃個土豆都得算計著，哪裡見過這樣新鮮大份的菜直接端上桌。

　好幾道菜別說學生們，就是老師也沒見過，晶瑩剔透的涼粉是什麽東西做得?調出的澆汁又酸又辣還帶著特殊的鹹香，北方人從來沒見過啊！

　還有那個涼皮，又勁道又滑溜，竟然不是粉條?對了，裡面還有特別有滋味兒的面筋，那東西是面做的?真是太好吃了！

　至於皮蛋，孫老師倒是吃過，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做！要不是時機不對，她肯定馬上拉住周蘭香好好問問了！

　四個菜裡最不顯眼的菠菜，大家也是最後吃的，卻夾一口就停不下來，菠菜鮮嫩爽口，花生米香脆入味，還有濃鬱的蒜香，真是再下飯沒有的一道家常菜了。

　主食是三合面的大饅頭，熱氣騰騰喧軟勁道，滿滿兩大笸籮，就放在磨盤上隨便大家吃。

　他們出來一個多月了，夥食都是到哪演出哪裡負責，在公社演出的時候還好點，至少能有個公社大食堂，就是清湯寡水的難吃點也能對付過去，到了各大隊就太一言難盡了。

　大隊沒有食堂，也沒有專門做飯的師傅，都是臨時找屯子裡的婦女過來搭把手，有的乾脆就扔十幾斤高粱米面，讓大隊看屋的老頭給蒸幾鍋硬邦邦黑乎乎的高粱面窩窩頭，配上陳年的老鹹菜疙瘩就是一天的夥食了。

　老頭抽煙抽得黑黃的大牙加上黑乎乎的長指甲，窩窩頭裡面偶爾還能找到形狀可疑的惡心東西，這一路把大家的胃口可算是折磨慘了。

　受了一個多月的罪，忽然能吃上這麽色香味俱全還放開量吃的一頓飯，別說學生們，就是老師都忍不住要先狠狠吃上幾口解解饞。

　一個長得虎頭虎腦的男生看大家都吃上了，就招呼周蘭香和芳丫姐，“蘭香姐，芳丫姐，杆子嬸，菜都上來了，你們也趕緊吃吧！”

　這孩子小山說過，叫王紅軍，是他在演出隊裡的好朋友。他這是覺得菜都上齊了，以為周蘭香和芳丫姐他們在農村講究女人不上桌的陋習，要招呼他們一起吃。

　老師和學生們也都招呼他們，大家也以為沒有別的菜了。

　一片招呼聲中，就有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特別突兀，“周青山，江圓圓怎麽沒來?你平時跟江圓圓有點小矛盾大家說開了就好了，怎麽家裡請客都不叫她?你不會這麽小氣吧?男同學就不能讓著點女同學嗎?連這點風度都沒有，你還好意思演主角呢！”

　王紅軍馬上不幹了，“鄭小翠你是什麽記性?周青山昨天說請大家來家裡吃飯，江圓圓不就說不稀噠吃農村的破玩意兒嗎?還說她要回她姥家吃，她姥家是屯子裡吃得最好的人家，讓咱們別來了周青山家後悔。

　昨天說的你忘了我們可沒忘， 大夥都聽著了，她自己不來你還怨周青山?你這飯還沒吃完呢就找上人家的麻煩了，臉變得也太快了吧?”

　好幾個男生都笑著應和王紅軍，連帶隊的馮老師都變了臉色，“鄭小翠，昨天我也聽見江圓圓的話了，革命小將說話要實事求是，你以後注意自己的言行，我們從學校出來代表的就是咱們縣一中的素質，這種事以後絕對不能發生，回去寫篇檢討交上來。”

　鄭小翠想扔下筷子跑出去，誰稀罕吃周青山家的破飯！可看看桌上的幾個菜，這個筷子卻怎麽都扔不下去。

　她剛要坐下繼續吃飯，韓進卻叫住了她，“鄭小翠同學，江圓圓姥家就在前街，你那麽惦記她，我就找人帶你過去看看，正好他家現在也吃飯呢，讓你也看看全屯子吃得最好的人家都吃什麽好飯。”

　不等鄭小翠說話，花妞朵妞就跑了出來，“這位同學，走吧，我們帶你去找江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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