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時，光線昏暗，分辨不出時辰。

　瘦弱的少年就在眼前，緊緊地盯著她，目光熾熱，如同獵食的餓狼。

　林嘉若腦中空白了好一會兒，眼前突然閃過昏迷前看到的最後一幕，猛地掙起來:“燕子！淨植！”話一出口，才發覺喉嚨疼得厲害，好像吞了一大口沙石一般。

　身上也沒什麽力氣，剛掙起來，就被少年推了回去。

　他推她的時候，手就放在她的胸口，推回去之後，也沒有收回來，遲疑著，又按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眼中露出怯怯又灼熱的目光。

　林嘉若氣得瞬間紅了眼眶，淚珠兒滾了兩下，硬是咬著唇沒有落下。

　“跟著我跳下來的那兩人呢?”她有氣無力地問道。

　身上無力，她不敢貿然動作，這少年看著瘦弱不堪，卻也能讓她遭受平生最無力不堪的對待。

　她暗自咬著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少年仿佛緊張似的舔了舔嘴唇，道:“她們抓住了我的衣服，被洪水衝散了！”

　身體的知覺慢慢地恢復過來，痛覺也跟著恢復了。

　身上的衣服還濕得厲害，應該剛從水裡出來沒多久，喉嚨和鼻子都很難受，可能是嗆了不少水，身上無數處火辣辣的疼痛，大約是在水裡或者出水時擦傷撞傷的。

　至於身上的無力，應該是在水裡掙扎用盡了力氣的緣故，多休息一會兒就可以恢復了。

　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

　“你是誰?”沒有反抗之力的林嘉若盡量使自己的眼神和語氣顯得更柔弱無助些。

　少年的眼神變了變，仿佛是失望，卻又隱隱帶了控訴:“阿若妹妹，你不記得我了嗎?”

　林嘉若覺得腦袋有些發脹，他的話聽到耳中嗡嗡作響。

　“我應該記得你嗎?”林嘉若閉上眼調整著呼吸，無力地問道。

　“我一直記得你啊……”他輕聲道，“我娘也一直記得你，她快死了，都還喊著你的名字……”

　“你娘是誰?”他的話聽在耳中，令人陣陣發寒。

　“你連我娘也不記得了麽?”他的語氣聽起來更加失落了，“你怎麽可以這樣?她那麽喜歡你……每次回家都要和我說你，四姑娘真是好看，四姑娘可乖了——”

　“徐長壽！”林嘉若猛然睜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是徐長壽！”

　他笑了起來，羞澀得像個孩子:“阿若妹妹，你還記得我呢！”

　原來他還活著！

　林嘉若咽了咽口水，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

　這一家的心思都詭異得讓人想不通，和徐長壽的上一次見面，帶來的是幼時記憶中難以磨滅的綁架和囚禁。

　而這一次，顯然也沒什麽好事。

　“奶娘——還好嗎?”林嘉若假意問道，瞞下了徐嬤嬤的事。

　徐長壽果然還不知道這些，聽她一問，便流露出了傷心的神色，低聲道:“我娘已經死了……上次……我沒有騙你，我娘真的快病死了，她一直喊著你的名字，我就去找你了……我不知道那些人，是我祖母找來的……”

　林嘉若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一邊分神觀察周圍的環境。

　他們似乎是在一個很小的洞穴裡，她身下靠著的是粗糲的石面，洞穴很小，被他擋去了視線，就看不到洞外的情況，只是隱隱聽到水流的聲音。

　還是在河邊嗎?不知道大哥哥他們能不能找到……

　“阿若妹妹，你在想什麽?”他突然問道。

　林嘉若心頭一跳，咬了咬唇，露出幾分委屈的神色，道:“你既然沒有害過我，又是奶娘的兒子，回來找我便是了，我總不會虧待你，為什麽要推我下水?”

　他目光閃了閃，道:“阿若妹妹，我娘一直對我說，以後她是要照顧你一輩子的，我也要和她一起照顧你一輩子……可是你現在是公主了，我多看你兩眼，都要被人嘲笑被人罵……”

　林嘉若輕聲道:“是那些人不懂事，我要是早知道你是奶娘的兒子，一定會早早地把你接到身邊，給你安排個體面的差事，不會讓你受那麽多苦的……”

　芸娘雖然手伸得太長，沒有擺正自己的身份，但待她也是真心的，如果當年的事跟徐長壽無關，她會念著芸娘，好好安置徐長壽，不至於讓他顛沛流離。

　但，或許當年徐長壽是無辜的，今天肯定不是了！

　徐長壽笑了笑，柔聲道:“阿若妹妹，你不要騙我了，我站在你面前那麽多回，你都沒認出我，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不記得我了——”

　“這兩天，你連正眼都不肯瞧我，在你心裡，一定十分地瞧不起我了！”

　“沒有——”林嘉若連忙否認。

　徐長壽笑著打斷了她:“阿若妹妹，你騙不了我的，我從小聽著我娘講你的事，這世上再沒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

　“你的那個郡王大哥，他知道你幾歲斷奶嗎?他知道你學步的時候一共摔了幾回嗎?他知道你睡前喜歡聽我娘唱什麽歌謠嗎?”

　他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緩緩下移，落在她胸口，語聲乾啞:“他知道你左乳下方和後腰偏右處，各有一顆紅痣嗎?”

　林嘉若瞬間漲紅了臉，羞憤得渾身發抖。

　芸娘竟然把她這麽私密的事拿回去亂說！

　徐長壽直勾勾地盯著她胸口看了許久， 突然抬眸看著她，怯怯道:“阿若妹妹，我都是聽我娘說的，沒有真的看過，你讓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不好?”

　“不好！”林嘉若失控地尖叫起來，身子下意識地朝後退去。

　然而身後已經到底了，退無可退。

　徐長壽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伸手向她胸前探去，一邊柔聲哄道:“你別怕，我不會欺負你的……等外面沒人了，我就帶你去淮南，我答應過娘會一輩子照顧你的……”

　他的手已經碰到了她的前襟，灼熱而瘋狂的眼睛在眼前逐漸放大，林嘉若強迫自己睜大了眼睛看清楚他，右手悄悄地摸向小腿——

　冰冷的刀柄入手，她咬緊了牙，猛然拔出！

　“噌”的一聲，匕首出鞘。

　徐長壽的眼神瞬間一變，驚恐而痛苦凝固在臉上，不及消散，他整個人便倒了下來，壓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