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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在沈宋兩人身邊的皆是年輕學子,神情各不相同。有好奇、有不屑,有打量、有淡漠。他們極快的交換了個眼色,一名二十余歲的男子被他們推舉而出,拱手笑道:“練公子師承名家,年紀輕輕便在雕刻及畫藝上頗有建樹。尚不知練公子傳承哪位大家的字體?”
淨雲介紹道:“在座有幾位是今年秋闈中舉的俊秀人物。這位是吳璉吳公子,才華橫溢,更兼寫得一手好字!”
吳璉青年中舉,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余自幼習字,略有小成。不敢與沈大人宋先生比!”
說完,執筆揮豪,寫下一副春聯:人逢盛世千家樂,戶沐春陽萬事興。
果然寫得一手飄逸柳體。
學子們轟然叫好!
白棠斜飛的眼角暗掩冷嘲。不敢和沈宋兩位大家比,所以隻能和他比咯?
一上來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今日若不打壓了你們,琅琊聖手的威名何在?!
帶著股睥睨之態,他掃了眼書生們――這時他突然恢復成前世備受同行尊重,年近四十,被人動輒許先生許大師稱呼的許丹齡。既然是大師,跟小屁孩有什麽好置氣的?他氣定神閑的行到一空桌邊,運腕揮豪:“鶯啼北裡千山綠,燕語南鄰萬戶歡。”
先不講他的字如何,眾書生一見他運筆的姿態,便暗自心悸!
“王羲之的聯,趙孟\的字!”沈度眯了眯眼睛,脫口讚道,“好字!”
學子們大感意外!面面相覷中靜默了稍許,吳鏈笑讚道:“練公子的趙體頗見功夫!”
白棠淡聲道:“吳公子的字,也不錯。”
吳璉胸一悶!他的字誰不稱讚?在練白棠嘴中,就輕飄飄兩字不錯而已?但真要兩相比較,他的柳體的確不如對方的趙體寫得好!
“在下不才,也想請練公子指教。”書生中一名少年越眾而出。
白棠見他比吳璉還小了兩歲,生得清秀,卻更顯沉穩,暗暗稱奇:不知又是誰家的好兒郎?
“益明!”吳璉退了一步,笑道,“先生常誇益明的字最具靈氣。”
高益明赧然道:“難得今日沈大人、宋先生和練公子齊聚一堂。高某獻醜,敬請斧正。”
白棠頷首:這才對嘛。你態度謙遜,我打臉的時候方好輕些呀。等等,高益明?這名字怎麽聽著耳熟?
住持是知道高練兩家之爭的,此時道:“城中高老爺子,是益明的祖父。”
白棠頓感驚詫:高家還有這等人才?!忍不住多關注了他幾分。
高益明寫的是顏體,端正雄渾:雲燦星輝皆是瑞,湖光山色最宜春。
沈度端詳著他的字,問白棠:“你看益明的字如何?”
白棠蹙眉,眼中卻有讚賞:“陛下曾言,顏體有古樸之風。這位公子筆峰穩健,寫得甚得其味。但是――”
吳璉忍不住追問:“但是如何?”
白棠輕聲念道:“雲燦星輝皆是瑞,湖光山色最宜春。如此綽越明媚的景致,用顏體書寫,少了些味道呢。”
他這話聽得諸學子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好個練白棠!這是存心雞蛋裡挑骨頭!哪有依照內容挑字體的?純粹是胡攪蠻纏!正要出聲討伐,沈度與宋廣已相視一笑,沈度又問:“益明,你覺得如何?”
高益明沉默不語,另起一行,這次,用的是柳體。兩張字放在一塊兒,對比鮮明,果然是柳體的飄逸自如更襯得這副春聯字面生輝。
白棠笑著點點頭,也揮墨而就同一副春聯,用得卻是瘦金體!
沈度大讚:“瘦金體,得七分精髓也!”他看眾學子面上震憾的神情,暗暗好笑。瞧他們如何應對!
自來習顏柳之人多矣,但瘦金體卻因難得其風骨,即要瘦又不能少肉,還帶銀鉤鐵劃。學不好,就是畫虎不成反類犬!鮮少有人習得精彩。白棠的瘦金體一出,諸學子無不色變,空氣幾乎凝滯。
高益明對比三幅字,望著白棠說不出話來,難怪嫡兄輸在他的手上,又令祖父視他若大敵!這般的才乾,南京城誰能掠其鋒芒?
他真心實意的向白棠拱手道:“此聯瘦金體書來最得其味。多謝練公子指點!”
諸子隻好將衝到嘴邊的口誅筆伐又壓回了腹內。臉上俱覺熱辣:托大了!自詡是秀才舉人,不將人放在眼裡,差點出了大糗。
白棠讚許道:“顏筋柳骨。公子假以時日,成就過人!”
白棠的年紀與高益明相差無幾,但這口吻如訓導小兒般。他的同學俱為其不平,但高益明感激道:“得練公子稱許,在下惶恐。”
白棠滿意極了。就差拍拍他的肩膀讚一聲:小夥子有前途,好好乾!
此時,學子中年紀最長的一名男子抱拳而出:“在下呂忠恕。請宋先生指點草書。”
眾學子讚譽頓起:“呂兄的草書有二十多年的功底。是我等中最出眾的。”
呂忠恕口中不住謙遜“不過爾爾”,臉上笑容卻頗為自得。
白棠哂笑,嘴裡說著向宋先生請教,余光卻瞥著自己。哼,今天就虐死你!
“春滿九州千裡秀,時逢盛世萬家興!”
呂忠恕受教於高益明的教訓,特意挑了這副大氣的春聯配以草書。龍走蛇形,一氣呵成,換來喝彩連連。
就連宋廣也脫口讚道:“好字!”
住持淨雲忍不住瞧向白棠:這些學子以車輪戰齊攻白棠,雖然無恥了些,但誰讓他聲名鵲起,引人眼熱呢?若無壓得住他們的真才實學,今日之後,他在士子間的名聲,便有些不妙了呢。
眾人矚目中,白棠微微一笑,從桌上挑了支灰色的狼毫筆。
學子們登時驚得眼眶滾圓:練白棠還能寫?!
就連沈度與宋廣,也驚訝得上前一步,站到了白棠的身邊。
白棠執筆醞釀片刻,刹時落筆,勢如雲煙,又帶龍虎之氣!
“啟戶登黃閣,開門見紫微。”
這幅字尤其的奔放不羈,大開大闔,肆意縱橫,瞧得諸人目瞪口呆驚得下巴都要脫地上!
沈度驚駭不已:“這、這、這是草書,但又決然不同於前人――”
宋廣不停的掐著自己保養得光亮潤澤的胡子,不可思議的直道:“狂草自成一體!自成一體啊!”
白棠忍笑:毛爺爺的草書,不論放在哪個朝代,都足以鎮攝群豪!
呂忠恕臉一白, 瞧瞧自己的字,又看看白棠的字,終於擲筆一歎:“練公子才高八鬥,吳某自歎不如!”
白棠傲嬌的點點頭。自個兒前世三十多年的苦練,作弊還贏不了你們,回去該喝缸墨汁自罰了!
他對還在拔著胡子的宋廣笑道:“白棠年紀輕輕,哪有本事自成一體?這是家師的字,白棠不過東施效顰而已。”
“尊師大才啊!”宋廣早生欽慕之心,“練公子,何時能替我們引見尊師?”
白棠臉不紅心不跳:“家師雲遊四海,蹤跡不定。若得機會,必不負沈大人之邀。”
眾學子寒窗苦讀十數載,主攻的是學問。寫字輸給了白棠個個都有不服:練白棠不用應試,集中精力與書畫雕版,勝過他們也無可厚非。
“不是還有春聯嘛!”吳璉慚愧道,“咱們在春聯上贏過他也算扯平了!”
眾人憋了口氣,埋頭寫春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