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門。
“府裡原有舊例在,沒有職司的仆婦不得入二門,你們懂不懂規矩?別說是三小姐,就是三祖宗也不行!府裡如今是遭了事情,可那也不能壞了舊規矩。幾位小姐年輕,懂得規矩的老人若是還不管,這上下越發沒個體統了……”
祝媽媽原本就不是好性子,此時此刻擺出架子來,饒是那些覺得二房必定沒落的下人們,也被她斥責得一愣一愣,而楚四家那幾個又氣又急,偏生她們力氣是有的,鬥嘴皮子卻是遠遠不及,幾次張口,沒說上兩個字就被堵了回來,一時進退不得。
“祝媽媽是覺得咱們姊妹幾個管家,把這偌大的侯府管得沒體統了?”
就在祝媽媽冷笑一聲還要撂幾句狠話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後傳來這麽個淡淡的聲音,一回頭,就看到陳瀾面色清冷地站在那裡。要是從前,她才不會把這位長房無依無靠的小姐放在眼裡,可如今二房丟了爵位,陳瀾又正得朱氏歡心,她便不得不收斂幾分氣焰。可畢竟這幾天她大大落了面子,今天有意震懾一下那些兩面三刀的人,便不肯輕易退去。
“三小姐說笑了,我怎敢這麽說?只是家裡規矩在……”
“規矩?祝媽媽要說規矩,我也想問一問,這些個老家將昔日跟著老侯爺沙場上摸爬滾打建功無數,侯府舊年的撫恤和恩賞舊規矩,前些年上哪兒去了?”見祝媽媽一下子啞口無言,陳瀾又走上前兩步,語調雖平淡,卻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犀利,“既然那規矩都可以置之不理,如今她們領了老太太的恩賞,家裡孩子有了差事,進府來給老太太磕頭,那自然是主仆上下的情分,你憑什麽攔著?你也不是新進侯府的人,明知道家裡如今遭了事情,卻偏生在這二門大吵大嚷,這又算什麽體統?”
祝媽媽從前隻覺得陳瀾性子柔順容易擺布,先頭聽說她那回在水鏡廳裡把楚四家的那些老家將家裡的事處置得漂漂亮亮,卻還不肯信,隻以為是綠萼的提點,此時被這一連幾句話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才察覺到了厲害。她原還想逞強回上幾句,可看到陳瀾說話間已經是一步步上得前來,仿佛是等著她的異動,她不禁有些心慌。
“三小姐說哪裡話,我也是擔心家裡人不服……”
“老太太施恩老家人,誰敢不服!”
陳瀾處處把朱氏捧將出來,再加上祝媽媽已然吃癟,剛剛垂花門這邊看熱鬧的婆子媳婦們誰敢再多說半個字,一時間全都垂下頭去。這時候,陳瀾再也不理會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祝媽媽,瞥了一眼楚四家的那幾個婦人,便頭也不回地對沁芳吩咐道:“以後記著,依著老太太的吩咐辦事時,不要那麽縮手縮腳!”
祝媽媽聽得臉色越發難看,見陳瀾竟是不再理會她,只是對楚四家的幾個吩咐,她站在那兒更是懊惱,一跺腳就氣咻咻地走了。而門口的那幾個婆子媳婦望著祝媽媽離開的背影,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彼此心裡都有了數目。
二房真是不成了,否則,向來最是驕橫的祝媽媽,怎會也有這色厲內荏的一天?
楚四家的那幾個仆婦帶來的孩子都給管家劉青過目過,年紀一色是尚在總角,最大的一個也不過十二歲,隻身量卻個個都是粗壯結實,顯是從小練武打出的好底子。這會兒因著母親的吩咐,一個個人都是老老實實跪在地上不敢抬頭。陳瀾原本倒是想把人帶給朱氏過目,但被剛剛祝媽媽一鬧,她又改了主意。
若朱氏真是在家將上頭留心的,就不會任由這些人蹉跎至今,那麽,這些孩子是武藝高強也好,功夫稀松也罷,恐怕全都不在心上。之所以會答應她的請求,也決計是因為不想在家裡出事的時候,家仆中再鬧出什麽勾當來,也有生怕三房把人拉過去的意思。既是如此,她索性讓陳衍見一見這四個伴當就行了,隻帶著楚四家的她們去磕頭便罷。
這麽想著,她看了看天色,便讓一個媳婦帶著那四個伴當去見管家劉青,待陳衍從學堂回來之後再見一見他們,隨即就示意那四個仆婦跟自己去蓼香院。走在路上,她少不了隨意詢問了兩句家常,幾個人感念她的情分,就連走路還有些一瘸一拐的楚四家的都是千恩萬謝。
這麽一一問過,陳瀾方才知道,幾個老家將家裡頭都是人丁單薄——畢竟,當初隨著老侯爺陳永鎮守甘肅,都是不能帶家眷的,所以那四個少年伴當中,竟有兩個都是獨苗,另兩個也只有一個妹妹。於是,她心中忖度片刻,便許諾以後府中小丫頭出缺了,設法補兩個,自是又讓幾個人感激涕零。
正如陳瀾所料,到了蓼香院東暖閣,朱氏對於這幾個畏畏縮縮的仆婦絲毫不在意,由得她們磕了頭就讓她們退下了,只是又留著陳瀾說了一會話,末了便指了指西邊說:“我許了婉兒的祖母,後日讓她跟著你和五丫頭一塊去見識見識。”
這話著實是出乎意料,陳瀾對於蘇婉兒的祖母陳氏沒有任何好印象,很難相信朱氏竟然會向陳氏許下這樣一件事。只是,見朱氏沒有解釋的意思,她也就笑著答應了,自然也就跟著提了給蘇婉兒挑選衣裳行頭的事。
“這都是小事,她和你二姐身量差不多,勻幾件衣裳首飾就行了,也不用太華麗。不過,你得好好打扮,雖說家裡有事,再和那些千金比這些沒意思,可也不能讓人小覷了。舉止力求得體大方,別給人挑著錯處,不妨多跟著你大表姐走動,如此一來,就是有難聽的話也到不了你耳裡。若是可以……”
朱氏突然打了個頓,最後還是沒把那句要緊的說出來。有些事情還是不告訴她的好,陳瀾雖說看著沉穩,可萬一生出什麽異樣心思來反而不美。因而,她只是加重了語氣說:“記著,如今你二叔剛剛丟了爵位,他又沒有子嗣,你是長房的嫡女,就得知道肩膀上的擔子。因姊及弟,衍兒的前程,一多半都在你身上。 ”
陳瀾恭謹地應了,等到和之前來送盆景的紅螺會合,一塊出了蓼香院,她才露出了些許冷峻的笑意。陳衍還小,就算僥幸真的承襲了爵位,她一嫁,他便成了老太太手中的提線木偶,恐怕得把什麽前程都給搭進去。只不過,後日還要帶上蘇婉兒,若只是一味為了表現侯府老太太的憐老惜貧,那也太無稽了些……
路過芳菲館的時候,陳瀾停了一停,讓沁芳進去一打聽,知道陳衍還沒回來。忖度眼下已經是放學的時候,多半是留在外院看那幾個伴當,她略一思忖,便打發了沁芳再去二門那兒打聽打聽,隻帶著紅螺回錦繡閣。
果然,小半個時辰後,陳衍就風風火火衝了進來,二話不說捧起一盞已經冷得差不多的茶痛喝了一氣,這才一抹嘴在陳瀾對面坐了下來,滿臉興奮地說:“姐,真謝謝你,那四個伴當太棒了!和我差不多的年紀,一個竟然能舉起四十斤的石鎖,一個舞棒能夠水潑不進,姐,你和老太太說說,也給我挑個武師吧!”
看著陳衍那樣子,陳瀾抿嘴笑道:“那學堂呢?”
“學堂也去,練武也練!”陳衍認認真真地握著拳頭,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求文武全才,只希望以後當官之後能有用一些,能夠護著咱們倆!”
“好!”陳瀾終於是放下了心頭那塊沉甸甸的石頭,重重點了點頭,“你既然有心,這事情我會替你好好周全。只有一條,不管習文還是練武,不許半途而廢!”
“姐,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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