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看著蜷縮在床上,白團子般的小兒子,無奈一笑,俯身直接把小魚兒給抱了起來。
小魚兒肌膚很白,容貌長得也似夏至,像是一個精致的瓷娃娃,只是有些胖,雙下巴都有了,不過,小孩子胖點是真的可愛。
小魚兒感覺到自己離開了床,忍不住睜開一隻眼,看到是夏至,小魚兒嘟嘟嘴,小聲喊了句:“媽媽,好困。”
小魚兒長著一雙討喜的桃花眼,眯眼向夏至撒嬌時,讓夏至心軟如水,輕輕拍打了一下小魚兒的小屁股,輕笑道:“上學要遲到了,快起來穿衣服。”
小魚兒卻哼哼唧唧道:“老師講的我都會,在教室坐著簡直浪費時間。”
夏至歎氣,今年兩個小兒子已經跳過一次級了,從一年級直接跳到三年級,難道還要跳一次?
坐在一旁的小包子忽然開口“媽媽,我想和大哥一起考初中。”
小魚兒聽了,也立刻點頭“我和哥哥一起考。”
卻不料,不等夏至說話,小猴子就叫道:“不行,你們兩個那麽小,跟我一個班,我會被人笑話的。”
小包子卻一臉鎮定道:“那哥哥你去考高中吧。”這樣大家就不在一個班了。
小猴子聞言,臉上竟露出認真思考的模樣,而後看向夏至“媽媽,我直接考高中吧,你給我補課。”
夏至扶額,兒子聰明,她這個當媽的打心底裡感到驕傲,但夏至並不想兒子太早熟,她想讓兒子擁有的是無憂無慮,快樂的童年。
但這是兒子自己的請求,夏至還是點了頭,道:“好!”
接著,小魚兒心滿意足的自己穿上小衣裳。
夏至帶著三個兒子去洗漱,然後坐在桌邊。
看到多多也坐在桌邊,三個孩子禮貌的喊道:“多多姐姐早!”
“多多姐姐早!”
“多多姐姐早!”
多多咀嚼食物的動作一頓,目光茫然的看了三個孩子一眼,隨即對三個孩子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接著又繼續咀嚼口中的食物。
這一幕被夏至看到,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喜色,多多真的比以前好多了!
三個孩子吃完飯,夏至就讓他們挎著小書包去上學了。
這年代和後世不一樣,孩子上學下學都要家長接送,這年代,特別是大院裡,就算孩子上幼兒園,家長幾乎也不接送的。
三個孩子離開後,家裡就只剩下夏至和多多。
“多多啊…”夏至拉著多多來到院子裡“你在這乖乖坐著,阿姨去種菜。”
多多不明白夏至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但她卻非常聽夏至的話,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只有一雙眼睛一直追逐著夏至的身影。
現在是1975年春天,前兩天顧北城已經把院子裡的一小塊菜地休整好。
夏至只需把種子種到土裡就行。
初春的陽光沒有夏日的炎熱,卻帶著幾分明媚,湛藍的天空,碧璽如海,微風拂過,更為這個小院增添了幾分靜寂。
一輛公共汽車從遠處緩緩駛來,最後停在大院門口,胡麗娜陰沉著臉下車,步履匆匆的往大院裡走。
八年的時間,使得胡麗娜整個人顯得蒼老許多,隱隱可見一頭黑色秀發中夾雜著幾根銀絲,那張本來秀美的臉龐,此時,卻格外消瘦,凸顯出了幾分刻薄相。
胡麗娜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軍綠色軍裝,手中拿著一個小布包,匆匆往宿舍裡走。
軍隊今年發了兩身軍裝,卻都被趙海波拿去給她女兒穿了,讓胡麗娜穿以前的舊衣裳。
胡麗娜這八年來被趙海波打怕了,打心眼裡畏懼他,從不敢忤逆趙海波的話。
但她心裡又何嘗沒有怨恨,胡麗娜不是沒有想過找娘家人幫忙,可她的父親已經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隨著胡家老爺子的去世,胡家的名望一落千丈,而趙海波也就沒了任何的顧忌。
胡麗娜在軍隊裡的日子,更是難熬,在文工團不敢出半點差錯,以前的囂張跋扈,全都變成了小心翼翼。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胡麗娜仿佛身在地獄。
壓抑在心中的鬱氣越積越多,她需要一個出氣筒,而那個出氣筒就是她的親生女兒,多多。
多多腦子不清醒,胡麗娜就算打了她,多多也不會和別人說,只要沒有人掀開多多的衣服,就沒有人知道胡麗娜又打了孩子。
不過,胡麗娜下手也有分寸,別人就算知道她打孩子,也只能暗歎:多多這孩子命苦,卻不會多說什麽,畢竟這個年代,親媽打親女兒又不犯法。
哪個家長還沒打過孩子?
胡麗娜埋頭往宿舍走,卻不防忽然聽到兩個軍嫂的談話,而畫面內容的主角就是胡麗娜。
胡麗娜不禁放慢腳步,仔細聆聽。
只聽,那稍胖點兒的軍嫂,語氣頗為不忿道:“郭嫂子,你說那個胡麗娜,她的臉皮怎麽就那麽厚啊?”
“多多明明是她的女兒,她竟然讓夏至妹子給她養了六年,她也好意思?”
郭嫂子聞言歎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胡麗娜是個心狠的,看不上多多,對多多不管不問,夏至妹子心地善良,見多多餓了,就給她東西吃,這一給,就給了六年!”
胖胖的軍嫂聞言,臉上不禁露出敬佩之色。
郭嫂子又憤憤不平道:“就是咱們,平時若是看到多多那孩子餓了,還會給她一塊餅子吃呢,可胡麗娜呢?她給過多多什麽啊?”
“她根本就沒有盡到一個當母親的責任!”
“就是,”胡麗娜這個當親媽的,還不如夏至妹子那個外人。
胖胖的軍嫂忽的又說道:“夏至妹子實在是太善良了些,那胡麗娜可是顧師長的前妻呀!”
胖胖的軍嫂壓低了嗓音“而且據說:胡麗娜背後可沒少說夏至妹子的壞話,可夏至妹子卻還心無芥蒂的養多多,這人跟人真是沒法比。”
郭嫂子頗為讚同的點頭道:“是啊,夏至妹子重情重義,是個可以交往的人,而胡麗娜…?”
郭嫂子語氣不屑道:“連給夏至妹子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就是,就是。”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誰好誰壞,這麽多年下來,誰心裡還沒點兒數嗎?畢竟誰也不是傻子。
所以這麽多年來,大院裡的軍嫂沒有一個人肯跟胡麗娜交好的,胡麗娜就算主動上前攀談,眾人也不願搭理她,久而久之,胡麗娜的性格越發的偏激。
胡麗娜在兩人身後聽到這一番話,氣得渾身發抖。
胡麗娜眸中滿是怨恨,牙齒咬得咯咯響,恨不得立刻咬死夏至那個不要臉的小賤人。
對於夏至養她的女兒,胡麗娜沒有半分感激,反而,覺得夏至是在做表面功夫。
什麽心地善良?
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在胡麗娜眼中,夏至就是一個虛偽的女人。
因為,胡麗娜覺得若不是夏至,她也不會淪落到今日這種地步。
沒有夏至那個小賤人,她一定能和顧北城複婚,若她和顧北城複婚了,哪裡,還會有今日這地獄般的日子?
到時候,她就是顧師長的夫人,以往那些見到她就翻白眼兒的軍嫂,會圍在她身邊,阿諛奉承,絕不敢說她半句壞話。
可就因為有夏至那個小賤人在,這一切都成空!
是夏至搶走了她的丈夫,搶走了顧北城。
是夏至從她手中奪走了,原本應該屬於她的好日子。
胡麗娜心裡的怨毒,就像是發芽的種子,迅速開始生長、蔓延,而後…
胡麗娜眯了眯眼,眸中閃過濃烈的恨意,而後毫不猶豫的轉變方向,直接去了夏至家。
此時,夏至剛好把種子種到地裡,又澆了水;
洗了手之後,夏至看著依然乖巧坐在那裡的多多,柔聲笑道:“多多餓不餓?阿姨早上泡了紅豆,一會兒給你做紅豆糕吃,好不好?”
多多只是靜靜看著夏至,而後衝夏至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夏至揉了揉多多的小腦袋,然後走進了廚房。
夏至給顧家生了三個聰明伶俐的孫子,顧老爺子和顧老太太恨不得把夏至給供起來。
兩個老人本就喜歡夏至,而且夏至在顧家落難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北上,陪著顧家一起受苦。
這更讓顧老爺子和顧老太太打心眼兒裡感激,簡直把三個孫子,當命根子疼。
顧老爺子和顧老太太早已退休,每個月的退休金,都好幾百塊,兩位老人花不了那麽多,幾乎將一半的錢、票據,都給了夏至。
顧大哥和顧大嫂也知道這件事情,卻並不眼饞,兩人心裡也都一直記著,夏至的恩情。
而顧北城也從團長升為師長,工資和各種補貼,也都增加許多。
所以夏至手中是真不缺錢,日子過得富足,夏至也就經常買肉、雞蛋,給孩子們補充營養,還經常做一些糕點,給孩子當零嘴。
正當夏至在廚房做紅豆糕時,大門突然‘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狠狠推開…
緊接著,就見胡麗娜陰沉著一張臉,走進夏至的家裡。
胡麗娜看著乾淨整潔的小院兒,嫉妒的眼睛都紅了。
胡麗娜以前還嫌棄這種農家似的小院有些土,沒有樓房乾淨,可現在,她卻是連這種小院都住不上。
胡麗娜直到現在還住在宿舍裡,而且還是好幾個人住的那種宿舍,只是沒人願意和胡麗娜住在一塊,胡麗娜這才撿了便宜。
此時見夏至住的小院兒方方正正,屋子更是寬敞明亮,心中的嫉妒忍不住加深了幾分。
特別是,看到呆呆坐在院裡小板凳上的女兒,胡麗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疾走幾步,一把抓住多多的手腕,猛的一拽,就把多多給拽了起來。
胡麗娜的動作又快又急,多多沒站穩,撲通跪在地上,胡麗娜卻不管不顧,拉扯著多多就往外走,嘴裡還罵罵咧咧:
“你個養不熟的白眼兒狼,我才是你媽,是我辛辛苦苦生下了你,你現在卻在別人家裡吃香的喝辣的,你對得起我嗎?”
胡麗娜氣的用另一隻手的手指頭狠狠戳了戳多多的頭,“早知今日,我就該在你一生下來就掐死你,你個傻子,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被多少人嘲笑?”
胡麗娜肆意的在多多身上發泄著自己的不滿和對生活的怨恨;
“因為你,我的日子才過得這麽糟,自從有了你之後,我的日子越過越差,你就是個喪門星,你就是個禍害!”
夏至在廚房,聽到動靜,匆忙用毛巾擦了手,從廚房裡跑出來,就見胡麗娜滿臉陰狠之色的拖著多多往外走…
多多已經被胡麗娜拖到了門口,就在多多被胡麗娜要拖走的時候,多多卻忽然伸手抓住了門框,
那雙瘦弱的小手死死地抓著門框,面無表情,任由胡麗娜怎麽拽,都拽不開。
胡麗娜氣的一巴掌扇在多多的臉上,罵道:“你這個傻子,快給我松開,你個沒出息的東西…”
多多卻是沒有任何反應,隻低垂著頭,雙手死死地抓著門框,就是不松手。
胡麗娜忍不住上前,用尖利的手指甲,對著多多白嫩的小手,又掐又撓,可多多卻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就是不撒手。
夏至見到這一幕,氣的整個人都快炸了,冷喝一聲“胡麗娜你在幹什麽?”
胡麗娜看到夏至,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夏至;
八年時間過去了,可夏至就和八年前一樣美,肌膚雪白,眼睛明亮,身材纖細窈窕,時間仿佛格外的鍾愛她,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就算,夏至已經生育了三個孩子,可她還是那麽美麗,那麽動人。
夏至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腳上穿著一雙油光鋥亮的黑色小皮鞋,顯得時尚又年輕。
再反觀自己…
胡麗娜看著自己骨節粗大的手指,粗糙的皮膚,蠟黃的膚色,洗得發白的軍綠色衣裳,腳上還穿著一雙軍綠色膠鞋。
此事的她就像是一個,剛進城的鄉巴佬,而夏至,則是高高在上的城裡人。
這樣的對比,讓胡麗娜幾欲瘋狂。
胡麗娜喘著粗氣,死死瞪著夏至,恨聲道:“我在管教我自己的孩子,關你什麽事兒?你算老幾呀?我就算把這個傻子打死,你又能怎麽樣?”
胡麗娜心中怒氣上湧,大吼大叫道:“夏至我告訴你,你現在的幸福都是從我手裡給偷走的,你是個小偷,是你害了我,害我變成這幅模樣,夏至你不得好死…”
胡麗娜又低頭看了眼多多,“而這個傻子,是我一生的恥辱,她早該死了,誰讓你多管閑事,養著他的?你這個虛偽的女人。”
胡麗娜輕嗤一聲“我知道,你之所以願意養著這個傻子,是想給自己掙一個好名聲,對吧?你這個陰險的女人,你不會得逞的。”
夏至聽了胡麗娜的話,氣得渾身發抖,冷聲道:“你這個瘋子,你給我住嘴。”
“胡麗娜多多是你的女兒不假,可這麽多年來,你盡到做母親的責任了嗎?”
“這麽多年來,你有給她買過一件新衣裳嗎?”
“你給她做過一頓飯吃嗎?”
“你關心過她,餓不餓冷不冷嗎?”
“多多有你這樣的母親,才是她最大的不幸,你不配做她的母親!”
面對夏至一聲聲的質問,胡琳娜面色一白,而後,又變得鐵青,抓著多多的手腕,又加大了幾分力道,而後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拽…
多多畢竟年紀小,直接被胡麗娜拖出老遠,胡麗娜一邊拖著多多,一邊大吼道:“夏至你這個陰險的女人,你沒資格說我,這個傻子是我生的,不管我要做什麽,都跟你沒關系,少管閑事。”
夏至看著被胡麗娜一步步拖走的多多,眼圈有些紅,輕咬著嘴唇,死死握著拳頭,內心無比掙扎;
她可憐多多這孩子,可胡麗娜也沒說錯,她才是多多的親生母親,胡麗娜想要把多多帶走,她沒有阻攔的理由,只能看著多多,一步步遠去…
而被胡麗娜連拖帶拽的多多,則是用那純淨如水晶般的眼眸,直直的盯著夏至,一眼也不舍得離開,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可就在這時,變故陡然發生,只見多多竟張嘴咬向了胡麗娜抓著她手腕的手,這一口用盡了多多全部的力氣,沒有絲毫的留情,
胡麗娜吃痛一聲,本能的松手,看著手腕上,浸著鮮血的牙印,胡琳娜氣得雙眼冒火,一腳把多多踹倒在地上。
多多年紀小,身體弱,被踹倒在地上後,幾乎沒有再站起來的力氣,可是,她卻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痛,只是用那雙乾淨的眼睛看著夏至,甚至還衝著夏至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
那笑容比夏日的太陽更耀眼,更讓人不敢直視。
而後, 多多雙手用力的在地上爬,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往夏至身邊爬,她想距離夏至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夏至終於忍不住,跑出大門,來到多多面前,多多看到夏至後,毫不猶豫的用雙手緊緊抱住了夏至的小腿,仿佛怕再次離開夏至一般,仰頭看著夏至時,臉上依然帶著笑,這笑容中竟夾雜著幾分從心底散發而出的欣喜,
而後,多多竟然緩緩張口,喊道:“…媽…媽媽…”
音調怪異,而且帶著幾絲粗啞,很難聽,可這卻是多多成為傻子後,第一次開口。
而多多開口叫的第一個詞就是‘媽媽’。
但,這一聲媽媽,叫的卻不是胡麗娜這個親媽,而是在叫夏至;
她在叫夏至媽媽!
夏至再也忍不住,瞬間淚流滿面……六零軍嫂有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