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小姐忍不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都怪自己太逞強。早知如此,她就先乖乖回去找倪家二位哥哥了,就算遇上什麽事,還有個抬自己的人不是,何必非要自己單獨來呢。
說到底,還是自尊心作祟。
倪家兄弟二人雖然嘴上沒說,但是心裡肯定都認定李陵已經遭遇不測,所以對唐子昔的態度就多了一份小心,生怕說錯一個字。
這讓她極為不滿,自己何時也成了一個說不得、聽不得的嬌滴滴的大小姐了?那樣的話,跟楚安歆她們有什麽區別?
‘將門虎女’的稱號可不是白來的,這其中她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只有她自己清楚。連她的外公上官淳,都稱讚她有其父的風范,若是身為男兒身,怕是不遜色於幾位哥哥。
倪家兄弟自己都沒發現,那種小心謹慎的態度早就引起了唐子昔的警覺。她是粗枝大葉沒錯,但她的骨子裡,照樣有身為女兒家的細膩,甚至在某些時候,還有極為敏銳的洞察力。
別的不說,倪鵬程身為鐵血營的骨乾,同時也是倪家在鐵血營的代表,為什麽會在戰事吃緊的敏感階段,千裡迢迢跑來找一個離家出走的大小姐?
也許別人會覺得,那是因為她家世顯赫的緣故。但是她心裡卻很清楚,她的父帥有多看重鐵血營,有多忌諱公器私用,根本不可能為了她而抽調鐵血營的將領。倪家更不可能為了這個可笑的理由,而讓倪鵬程離開鐵血營。
所以,倪鵬程的到來只會有兩個原因。
一個就是他私自帶兵出來。
這個理由放在倪家老二倪鵬飛身上,唐子昔還有些相信,畢竟從小到大這位倪家二哥就不怎麽靠譜,不然也不會天天跟她一起惹是生非。但是放在倪鵬程身上,就絕對不可能。他自小就被倪家送進了軍營,可以說是在軍營中長大,肩負著倪家的重任。相傳他有個外號‘黑面神’,顧名思義,說的就是他執法嚴明,大公無私。怎麽可能犯這種錯誤?
那麽,只剩下第二個原因,他是接了任務而來。
鐵血營雖然是唐家的直系軍隊,平時也聽從唐將軍的指揮。但是真正能對鐵血營下令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當今聖上。
本來唐子昔還有些想不通,為什麽倪鵬程會千裡迢迢跑來梁州城。最開始她的確以為對方是專程來找她的,所以在陰陽道犧牲了那麽多的士兵,還讓她內疚自責到無法釋懷,甚至當場口吐鮮血。當然,這也跟她當時就已經身受重傷有關系,但這件事絕對是那最後一根稻草。
直到最近她突然就明白了。雖然她昏迷了很久,但是偶爾清醒的瞬間,從倪鵬程等人零星的對話中,她知道了‘天罡殘卷’這本書,也知道了這個東西的重要性。尤其知道這是跟‘歸墟劍譜’齊名的兩大奇書之一後,就更確信了,倪鵬程確實是奉旨而來,遇上唐子昔只是意外。
當然,也有可能是順帶。畢竟後來的倪鵬飛,為什麽會帶了那麽大一包東西,就很能說明情況了……
“唉!”
突然,一聲悠悠的長歎傳來,嚇得唐子昔一個激靈,迅速跳下樹,背貼著一堵破牆站定,強裝鎮定地低喝道:“誰?”
然而四周靜悄悄一片,除了她自己的心跳聲,再無其他聲響。
“剛剛明明聽到有人歎氣,難道是我聽錯了?”
唐子昔忍不住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沒聽錯!小姑娘,挪一挪,你踩著老頭子的腳了。
” 一個沙啞而蒼老的聲音自耳邊幽幽傳來。
唐子昔突然跳了起來,一口氣竄出去幾丈遠,躲在了一個柱子旁邊,摸到一根棍子,這才敢探頭看去。
隨著“噗”的一聲輕響,橘黃色的燈火亮了起來。
一隻枯瘦如柴的手,正將火折子緩緩朝前遞著,似乎是想看清唐子昔的模樣。
唐子昔不由自主再次後退了兩步,捏緊了手中的棍子,神情戒備地盯著那團小小的火光,以及火光旁邊的那個黑影。
只聽那個蒼老的聲音緩緩地道:“小姑娘不必害怕。老頭子都一百多歲了,傷害不了你。”話音剛落,一張皺紋密布的臉孔,出現在了光團裡。
“真是人瑞啊!”唐子昔一見頓時安心了不少,因為他看起來實在是太老了,就算稍微強一些的風也能吹倒。
不過這幾個月闖蕩江湖的經驗告訴她,不可以放松警惕,所以她沒有貿然靠近,而是試探性地問道:“老丈有禮,晚輩一時貪玩迷了路,不知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什麽地方?”老者喃喃地重複著唐子昔的話,半晌才搖搖頭道,“老頭子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唐子昔奇道:“您不是住在這裡的嗎?怎麽會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難道我已經走出了梁州城?”
老者略帶疑惑地問道:“梁州城?是什麽地方?老頭子在這裡住了一百多年,從來沒聽過什麽梁州城。”
“什麽?”唐子昔聞言一驚,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算起來自己頂多走了一個時辰,怎麽就走出了梁州城。
她在心裡默默計算了一下路程, 越想越覺得不可能,有些不確定地再次問道:“難道我真的出城了?”誰知一抬頭,才發現那個老頭不見了。
一陣微風拂來,帶著一絲溫熱的氣息。
她有些奇怪地轉過頭,觸目所及居然是一張橘皮似的臉龐,以及一對昏黃的眼珠。
“媽呀!”
唐子昔大叫一聲,拔腿就跑。誰知腳下一絆,腦袋結結實實地撞在了柱子上,發出‘嘭’的一聲脆響,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脆。
她晃了晃有些眩暈的腦袋,摸到額頭鼓起的那個大包,惱怒地回頭道:“老丈,您就不能出個聲嗎?人嚇人會嚇死人的。”說完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冷汗,不只是疼的,更多的是被嚇出來的。
老者將燈火舉得近了些,盯著唐子昔陰測測地笑道:“小姑娘,你這是在訓斥我這個一百多歲的老頭子嗎?”
唐子昔鼓著眼睛愣了半晌,終究還是覺得自己理虧,躬身行了一禮,道:“對不住,是晚輩的口氣不好,還請老丈勿怪。”
老者卻不理她,拿著在風中微微顫動的火折子轉過身,摸索著朝前走去。
唐子昔看著遠去的燈火,又看看四周,突然覺得一陣陰冷,似乎四面八方都是張牙舞爪的怪物,正張著血盆大口想要吃掉她。
“老丈請留步!”看著越來越遠的燈火,唐子昔終於忍不住開口喚道,“晚輩是無心之失,還請老丈念晚輩年幼無知……”
“年幼?無知?”老者再次詭異地出現在了她的跟前,將燈火湊到她的臉頰旁邊,古怪地笑道,“二者有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