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倪鵬程不由微微皺起眉頭,思索著到底在什麽地方聽到過。
“少都統大人。”一個輕微的聲音,在倪鵬程耳邊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考。
倪鵬程回過神來,發現是帶著關若飛進來的黑衣人中的一人,不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等待著對方的解釋。黑衣人看了看四周,似乎有所顧慮,但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選擇上前幾步,湊到倪鵬程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倪鵬程聽完,眼中閃過一絲喜色,暗自責怪自己急糊塗了,居然沒有想起那個人。只要那個人願意出手,區區寒毒又何足道哉。
想到這裡,倪鵬程忍不住看了程錦棠一眼,神色中浮起微不可察的嘲弄。在他看來,這些江湖草莽之輩,縱然武功尚可,也一樣微不足道。他們的出身和眼界,決定他們只能看重那些追名逐利、嘩眾取寵的亡命之徒。卻不知道真正的人才,從來都是愛惜羽毛,低調行事的。
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善醫者無煌煌之名,就是這個道理。
心中有了計較之後,倪鵬程便向程錦棠問道:“可有暫時抑製寒毒之法?”
倪鵬程的語氣,雖然顯得有點不客氣,但陳錦棠並沒有任何不快的意思,反而非常大方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笑了笑道:“如果只是暫時壓製,倒也不算什麽難事。這布包裡有一根藍尾銀針,雖然用過幾次,但替這位壓製幾天毒性,還是不成問題的。”
說完,就把布包朝著倪鵬程拋了過去。
倪鵬程一把接住布包,毫不猶豫地打了開來,只見裡面果然躺著一根藍汪汪的銀針。他並不擔心對方耍花招,畢竟這老頭現在還有求於他,絕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出什麽么蛾子。銀針看起來和普通的繡花針區別不大,只是針尖帶著一抹暗紅色,透露出些許令人不舒服的氣息。在戰場上打過滾的倪鵬程,當然能夠看得出來,這是長期浸潤鮮血後,自然而然形成的痕跡。
陳錦棠指了指銀針,沉聲解釋道:“此針染有劇毒,想必不用我多做解釋。只要將針上的殘毒,以自身功力,由氣海穴導入他的體內,遊走奇經八脈後,當可保他三天不至於毒發身亡。”
倪鵬程微微頷首,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撚起毒針,放到眼前仔細看了幾眼。隨後將針遞給身旁的黑衣人,吩咐他照著去做。同時斜睨了陳錦棠一眼,意有所指地笑了笑道:“別怪我沒提醒你,他若是有什麽意外,就算你能夠活著出去,恐怕也別指望能見著你女兒和外孫了。”
“大人多慮了。”面對倪鵬程幾乎是赤裸裸的威脅,陳錦棠不由苦笑道,“老夫和龍老鬼一起,被關在這鬼地方將近兩年,平日裡你來我往地鬥了許久,不知被他那半吊子玄陰掌打傷過多少次。若不是靠著這藍尾針,恐怕早已死去多時了。”
這話多少有些誇張,但基本也算是真實。若不是靠著以毒攻毒的辦法,用針毒壓製玄陰掌寒毒,他就算手段再多一倍,恐怕也沒時間去慢慢化解進入體內的毒性。
“你說什麽?”倪鵬程雖然老到,但聞言還是吃了一驚。隨後看了看倒在一旁的龍戰野,又看了看陳錦棠,疑惑道:“你是說,這老兒……哼,這龍戰野也會玄陰掌?”
陳錦棠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被倪鵬程凌厲的目光掃過之後,再次苦笑道:“這龍老鬼只是學了一點皮毛,威力和真正的玄陰掌相去甚遠。只是掌力中蘊含的玄陰之氣,
算是一脈相承罷了。大人想必知道,這玄陰掌最令人感到恐懼和詭異的地方,並不是掌力中蘊含的劇毒,而是能夠將進入敵方體內的玄陰之氣,隨意收回自己體內。這就等於……等於能夠既不消耗功力,又能探測到對方的深淺,實在是……實在是……” 說到這裡,陳錦棠連連搖頭,似乎找不到話來形容心中的驚歎。隨後又是一陣黯然神傷,想起若不是自己當初鬼迷心竅,幫助龍戰野學到了這門功法,也就不會引來盧湛的覬覦,自己更不會在關鍵時刻功敗垂成,落得如此下場。
果然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啊!
“若非如此,又怎能引起偌大動靜?”倪鵬程輕哼一聲,緩緩點了點頭道。正想要繼續說話時,發現關若飛的臉色已漸漸變得平靜,呼吸也開始穩定下來,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氣。雖然他很篤定陳錦棠不敢弄假,但不到最後,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就在這個時候,負責救治的黑衣人,卻突然收回按在關若飛身上的手掌,臉上露出一絲古怪之色。
倪鵬程微微皺眉,以為出了什麽變故,正想要開口詢問時,那名黑衣人已經站起身來,快速走到倪鵬程身邊,拱手低聲道:“大人,關副將的情況已經穩定,想來暫無性命之憂,只不過……”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陳錦棠,又飛快地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唐子昔,顯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陳錦棠似乎猜到了黑衣人想要說什麽,但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隻好裝出一臉漫不經心的樣子,低頭整理起破爛的衣衫。
“說吧。”倪鵬程笑了笑,並沒有在意二人的態度。
“是。”黑衣人神情一肅,低頭恭聲道,“大人,現在關副將的情況,和大小姐非常相似。所以屬下懷疑……不,屬下認為,大小姐也是中了這藍尾針之毒。”
說話之間,又不著痕跡地撇了一眼唐子昔,眼中閃過一絲關切之色。
倪鵬程聞言緩緩點了下頭,對此他早就猜到了,並且對黑衣人的反應,也絲毫不感到意外。
這名黑衣人名叫戚威,是唐家的嫡系親軍,平日裡的主要職責,就是貼身保護唐將軍。此次只是奉命率領一小隊人馬,暫且聽從自己調遣而已。在場的人裡面,最關心唐子昔安危的,除了自己,恐怕就屬這名戚參將了。若不是之前他一直在外面把守,並沒有看到唐子昔險些被兩個老鬼聯手殺掉的一幕,更不知道令唐子昔中毒的就是這陳老鬼,恐怕現在就不是說些懷疑的話,而是直接拔刀要把這老鬼大卸八塊了。
想到這裡,倪鵬程不由暗自慶幸,雖然這戚威暫時聽命於自己,但若是因為這種事情抗命,恐怕自己也一樣拿他沒辦法。但在沒有拿到解藥之前,他並不打算和陳錦棠翻臉。更何況這裡面還涉及到玄陰掌,那就更要謹慎行事了。
就在倪鵬程思索的片刻之間,關若飛已經醒了過來,睜開眼睛虛弱地問道:“少都統在哪裡?屬下有緊急情況稟報。”
倪鵬程借機沒有回答戚威,走過來按住掙扎著想要行禮的關若飛,沉聲道:“你且先躺下,大致的情況我已經知曉。不久前二弟也發來訊息,但等我們趕到時,只是看到你昏迷在這裡。現在你把你昏迷前看到的情況,仔細地回憶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細節,然後詳細地告訴我。”
關若飛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緩緩閉上雙眼開始思索起來。很快,他的臉上就出現了震驚、痛苦、恐懼等好幾種表情。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帶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令他有種不忍回想的衝動。
倪鵬程見狀並沒有催促,只是微微眯起眼睛,靜靜地等待起來。
過了數十息,關若飛猛然睜開眼睛,舉袖擦了擦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仿佛噩夢初醒一般。隨後急促地喘息了幾下,才逐漸平靜下來,緩緩道出他看到的景象。
原來,關若飛此行,是奉命去找把守陰陽道入口的倪二公子。由於事前他們已經用特殊的藥粉,驅散了花海中的五毒蜘蛛,還有白骨峽的食人白蟻,所以覺得一路上應該不會再有危險。加上他對自己的身手向來很自信,因此也沒有帶什麽隨從,就孤身上路了。
誰知等他到了入口處,卻發現那裡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他並沒有太過擔心,也沒有往太壞的方向去想,畢竟這些人都是軍中精銳,想要出事並沒有那麽容易。
因此他一邊小心戒備,一邊繼續在附近仔細搜索起來。
不過他的僥幸心理,很快就被現實無情地擊潰。在一塊巨石後面,他發現了一整堆屍體,正是負責在此地看守盧湛的那隊士卒。屍體染滿了鮮血,卻疊放得整整齊齊,仿佛是在向他示威一般。一時間,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心中的莫名悲憤,讓一向精明強乾的關若飛,做出了一個愚蠢的決定。
他並沒有馬上趕回去報信,而是選擇繼續查找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