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林坐了起來,讓了位置給朱慕賢,坐在了他旁邊。..一邊攏著頭髮,一邊輕聲說:“今天我遇到石姐姐了。”
朱慕賢點了點頭:“知道,我上午隨父親過去,見到羅家人了。”
又林在枕邊摸了摸,沒尋著,朱慕賢知道她要梳頭,去把梳子給她拿了過來。他喜歡看她梳頭,又林也發現了。
“你也認識羅家的人嗎?”
“怎麽不認識。”朱慕賢說:“小時候就在一起玩,羅三是老小,那會兒又愛哭,又嬌氣,碰著點兒皮就要哭半天,不讓他跟著,他也哭。我們都喊他三姑娘。”
朱慕賢在京城的生活對又林來說是完全未知的,她聽得津津有味。
“他人倒不小氣,有什麽好吃好玩的都拿出來大家一起分。後來大家都開蒙念書了,不象以前那麽自在,見面機會就少了。”
“他現在做什麽?”
“他念書不成,羅大人上下打點,把他弄進國子監讀了兩年書,成親的時候給他補了個七品的校書編銜,現在跟著劉大人一起校檢古籍呢。”
又林就明白了。這個職銜是沒什麽大升遷,也沒有什麽實權。乾領一份兒俸祿,也是個官身。反正是家裡的小兒子,不求他支頂門戶,和媳婦一塊兒和和美美把小日子過好就成。將來就算分家另過,也餓不著他們。
“他人怎麽樣?”
朱慕賢一笑:“當然不象小時候一樣了,但是性子脾氣都很好,對妻子是百依百順。”
那就好。又林終於松了口氣。
今天她看到石瓊玉的氣色不錯,並沒有幽怨愁苦。本來一直替她擔心,現在倒可以松口氣了。
雖然嫁的並不是所愛的那個人,可是羅家三少爺聽起來雖然沒有什麽大出息。卻是體貼溫和的丈夫。日子長了,石瓊玉應該會漸漸淡忘從前的一切,安心的過日子。
“對了。楊公子現在……”
“他還在安州。我們成親的時候他不便前來,還托人捎了禮。”
“他定親了嗎?”
“沒有。”朱慕賢接過又林手裡的梳子在手裡把玩。那是一柄桃木梳,梳柄雕著流雲。
楊重光現在不過有個秀才功名,又沒有什麽家世背景,就憑和蔣學政的那點拐了彎的親戚關系,說不到什麽好親。可是等他中了舉,那身價自然不同。以楊重光的才學和品貌。要在京裡尋一門權貴結親都不難。
這就是現實。無論多少風花雪月,都俱被雨打風吹去。
朱慕賢握著她的手,輕輕摩挲。
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當然是憾事。
又林臉靠在朱慕賢肩上。朱慕賢攬著妻子,心中一片寧定。
他想。他比好友要幸運得多。
他們這裡一片安詳,可是正院老太太那屋裡卻是劍拔弩張,大太太臉漲得通紅,二太太分毫不讓。老太太坐在那兒,慢慢數著佛珠,似乎對這妯娌倆視而不見。
二太太今天趁著大太太和鍾氏不在,帶人去查庫。除了一些無足輕重的小東西,查出來古董帳對不上了。
那些古董或是朱老爺子心愛的,或是價值貴重的。少說也價抵萬金,可不是小事。二太太來回老太太的話,說帳對不上了。老太太再查問管庫的人,那人跪地認錯,說是大老爺這幾年裡陸陸續續來取過好幾次東西,管事的不敢不給。問每次拿的什麽東西。管事的抖抖索索,從袖子裡抽出個條子來。
和帳上缺失的正好能對得上號。
大太太一聽到這事兒,肺都要氣炸了。
這分明是二房搞的鬼,東西肯定是被馬氏這個賤婦給吞了,卻把這筆爛帳反扣到大房頭上來!
就知道她這麽些天裝病是憋著要使壞,沒想到她就趁著今天自己和兒媳出門的時候動手了。
可是大太太最氣的不是這個。
她最氣的是丈夫不爭氣!就算二房和這個管庫房的管事是串通的,可是大老爺身上也的確不是一清二白。大太太一向把錢看得緊,大老爺手頭不便,自然得另尋辦法。這些少了古董裡頭,肯定有他的手筆。
大太太了解自己丈夫,他手裡散漫,對錢數從來沒個概念。他從庫裡拿了幾次,拿了幾件,他自己心裡都沒數。二房的虧空一起算這筆爛帳裡頭,根本查都無從查起。
大太太氣得直發暈,二太太又委委屈屈的訴苦:“當時管事來回過我,當時家裡長輩一個不在,我尋思著大哥拿庫中的東西,必然是有重要的用處,或許是要打點,或許是做的用,所以也不敢不給……就是囑咐了管事一回,倘若大老爺要再拿什麽,就把拿的東西記下來,讓大老爺給劃個簽押,或是蓋一下印鑒……”
大太太心說不妙。
果然管事的點頭說:“沒錯,二太太是這麽囑咐過。後來幾次大老爺來的時候,小的都請大老爺給留了個憑證。”
他又掏索幾下,又摸出了一迭子紙來。
大太太咬著牙,死死盯著二太太。
這些印鑒能說明什麽?大老爺不是個精細的人,要尋他的小印來蓋個憑證有什麽難的?只怕西院兒裡頭隨便哪個年輕漂亮的通房都能找著空子給蓋幾張出來。大老爺絕對分不出來哪張是他取了東西蓋的,哪張是別人給加塞進去的。
二太太掏出帕子抹乾淨臉。她這一手本事大太太永遠覺得很出色。別看哭得多厲害,一抹臉,馬上就能陪出笑來。
“老太爺和老太太這幾年不在家中,大嫂又常病,我這遇事兒也不好找人商量,只能自己瞞著,忍著。這事兒……也怪不得大哥。他不當家,也不知道個柴米油鹽多貴,在外頭與人往來應酬,送禮請客的,都免不了花錢……”
得,好話歹話都讓她說了,好象她多麽含辛茹苦,多麽忍辱負重一樣。大太太覺得眼前發暈,身子晃了晃,連忙伸手扶住椅子。
老太太看著二兒媳婦,真是說唱念打樣樣俱佳。
老太太心裡都有數。
老大媳婦論心計,可不是老二家的對手。
“這些條子上頭,要麽是有大哥的筆跡,要麽也有他的印鑒。老太太和大嫂要是還不信,可以請大哥來這裡當面說清楚。這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大嫂,你說是吧?”
大太太憋得喘不上氣來。
請來對質又怎麽樣?大老爺那個人遇事毫無擔當,對這些事情又心裡沒數。就算把這些單子放在他面前,那一點兒用都沒。
馬氏抬頭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的目光深沉而通透,仿佛一下子看到她心裡去。馬氏咳嗽一聲,低下頭去:“老太太發過了話,說讓我把家務、鑰匙、帳本兒都移交給大侄媳婦。這幾天我雖然病著,也把手裡的事情都理過了,大侄媳婦要是這兩日得空,我就都交給她。”
老太太嗯了一聲。
二太太並不害怕——
老太太就算心裡有數那又怎麽樣?她這裡可是白字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還有管事這個人證。這要是在衙門斷案子,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哪。心裡有數可不能當一條理由來說。
再說,她在朱家辛苦這麽些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她生兒育女,相夫教子,管家操勞。現在長安也要娶媳婦了,她也是做婆婆的人了。就算老太太不顧念她,也得顧念長安和明娟她們,不能太給他們的母親的難堪了。
以前二太太還怕失了老太太歡心,不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弄花樣。可是從上次老太太直接發話除了她管家的大權,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二太太也明白過來了。老太太都不給她留余地了,她還留什麽面子?難不成老太太還能讓二老爺寫休書休了她?
忽然旁邊徐媽媽驚呼一聲:“大太太?大太太?”
二太太馬氏轉頭看, 大太太臉色青紫癱在了椅子上,雙目緊閉,人事不醒。
一屋子人都慌了,徐媽媽忙命人扶起大太太攙到床上躺下,這邊又是掐人中,又是打扇灌水的。天氣熱,大太太又急又氣,這一倒還不知道怎麽樣。
府裡其他人也得了消息,朱正銘夫妻和又林小兩口都急急過來。相熟的郎中也被請了來,給大太太把了脈又施了針,把最後一針起出,才籲了口氣說:“不妨事……施過針順過氣也就好了。我開個方子,切忌不要再動氣,這憂思怒氣都傷身,大太太也不是年輕人了,這都抱上孫子孫女做了祖母了,平時該注意的可要多注意才是。”
朱正銘拱手說:“是,您請這邊兒走。”
郎中背起了藥箱,跟朱正銘出去開方。朱氏和又林身為兒媳,自然在一旁端茶遞水侍疾。大太太其實已經醒了,只是身上沒有力氣。
她一清醒過來,第一想起來的就是暈倒前二太太馬氏那得意的目光。
她慢慢轉頭往旁邊看,先看到了兒子兒媳婦都守在旁邊,心裡倒是一寬。
要說她還有什麽能安慰自己的,那就是孩子了。大兒子雖然沒什麽大出息,可是非常孝順。小兒子也不差……
她目光再朝後,沒有,丈夫沒有來。
想也知道,他這會兒只怕聽著風聲,躲都躲不及呢,哪會兒往前湊。
明天回娘家。。。大包小包還有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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