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度,大太太覺得這樣活著真不如死了痛快。可是這種糊塗念頭只在心中打了個轉,就被她給掐滅了。
她為什麽要死?她什麽事也做錯過。明明乾那些不要臉的事兒的是旁人,她為什麽反倒要和自己過不去?
再說,如果她死了,她的兒女們誰來照應?
她可不想死,她要活得長長久久的,起碼……比她那個更該死的丈夫要長久,比二房的更長久!她要早死了豈不是如了她們的願?她的兒女們在這些人的環伺之中哪還會有什麽好日子過?
她才不死!
庶子、庶女和姨娘們擠不進屋,乾脆站在門外等侯。鍾氏出去說了聲大太太無礙,讓他們先各自回去。
不管心裡是怎麽想的,起碼各人臉上都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在這兒空著肚子站了半晌,誰都不輕松。但是也不能這麽就回去,幾個姨娘不約而同表示了一下對太太的忠心,尤其是夏姨娘和潘姨娘,還懇切地說想留下來給太太侍疾。
對她們鍾氏沒有什麽耐心。再說,大太太最不待見的人除了二太太就是這幾個姨娘了。能在大老爺的一堆通房姨娘中脫穎而出並生下孩子的這幾個,都不是簡單人物。尤其夏姨娘和潘姨娘。讓她們侍疾,那純粹是讓黃鼠狼去給雞拜年。就算她們什麽都不乾,光在大太太面前晃來晃去,就能把她氣得再厥過去。
尤其是夏姨娘和潘姨娘這兩位,一個早年就在大太太眼皮底下生了朱昱新。另一個則是現在大老爺的心頭愛,要沒有心計手段絕對辦不到,鍾氏對她們從來不敢小覷。
按著郎中的囑咐,廚房送了兩樣粥和四樣小菜來。粥是早備下的。小菜也是清淡易克化的。鍾氏和又林妯娌倆自然是責無旁貸要侍候婆婆的。鍾氏把粥盛好,又林把兩樣小菜夾到碟子裡,一起端到大太太面前。
大太太下午這場昏厥雖然不是中風那樣厲害。但是因為痰堵胸口,血脈不大通暢。雖然已經施了針,手還是不大聽使喚。
鍾氏舀了粥喂到大太太嘴邊,剛喂了兩匙,鍾氏的丫鬟來了,說是大姐兒似乎有些中暑,剛吐奶了。
大太太有氣無力地說:“你回去瞧瞧吧。我這兒沒事兒。”
鍾氏掛念女兒,可是婆婆這兒也不能說走就走。又林把她手裡的碗接過來:“嫂子快去看看吧,太太也掛心著呢。這兒還有我呢。”
鍾氏隻好點了點頭,向大太太告了罪,又對又林說:“那就拜托弟妹了。我一會兒再過來。”
老太太那兒也打發了徐媽媽過來,送了一支人參和另兩樣藥材,還囑咐大太太好好將養。二太太那兒也打發了人來探問。
又林伺候病人可比鍾氏在行得多了。畢竟從前四奶奶也曾經有很多日子病歪歪的,李老太太有了年紀,冬天更是常常纏綿病榻。又林將巾帕替大太太墊在胸前,一匙一匙的接著,把一小碗粥給大太太喂完,郎中開的藥已經煎好送來了。
錦雲剛才在旁邊待了半天了,都找不著插手的機會。這會兒搶著把藥捧了過來:“四少奶奶也辛苦了。剩下的事兒就讓奴婢來吧。”
又林微笑著說:“也好,那你來吧。”
一碗粥下肚,大太太的精神也比剛才好多了:“嗯,你們也先回去吧,我這兒沒事。”
朱慕賢這會兒功夫已經找人把整件事情的始末問了個明白。
他明白自己母親是個要強的個性。二太太這一手除了推卸責任,更重要的還是為了惡心大太太。她挑的時機很準。大太太應酬了一天回來,本來就又熱又累,又被二太太一連串出擊打得頭懵眼花,一時反應不過來,結果給氣得昏厥過去。
即便一向對叔父嬸子客氣相待的朱慕賢,這次也實在按捺不住脾氣。
祖父常教導他,家和萬事興,一家子人倘若自己先內鬥起來,那不用外人出招,這個家一定會垮下來。長輩們的事由長輩定奪,他身為晚輩,更要緊的是考慮家族的前程大事。
可是二房這樣一次又一次的使絆子,二嬸的心計和狠毒,也實在讓人無法容忍。
就象今天這事兒,家裡上上下下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二太太肯定監守自盜中飽私囊了,可是卻憑著大老爺荒唐沒算計,把整個黑鍋全扣在了大房的身上,還把大太太氣成這副樣子。
夫妻倆出了院門,小英挑著燈籠照路。朱慕賢握著妻子的手,輕聲問:“餓壞了吧?”
又林搖搖頭。要是平時她肯定要把手抽回來,可是現在天晚了,也不怕人看見。況且母親出事,朱慕賢心裡肯定不好受。她沒把手抽出來,還握著了他的手:“沒覺得……你別太擔心了,郎中那邊也說了,母親並無大礙,只是天氣太熱,又一時氣急攻心,好好休養就會沒事兒的。”
朱慕賢嗯了一聲,忽然問:“我看你給母親喂湯送飯,好象很是在行?”
又林輕聲說:“以前在家的時候,也要照應母親,服侍祖母。還有德林,他小時候總是不肯讓奶娘喂,我都做慣了。”
朱慕賢握著她的手緊了一緊:“嗯。”
對妻子他不說什麽多謝或是辛苦的話。但是他心裡都明白。
雖然不說出來,可是他知道又林也明白他的意思。
小夫妻倆回了房,廚房將晚飯送來了。又林給朱慕賢盛了一碗湯,自己才坐下來用飯。
朱慕賢沒什麽胃口,把湯倒在飯裡扒了一碗,菜都沒有動。又林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沒怎麽勸他。飯菜撤下去,小英端了茶上來。
“這茶清火的,喝一點兒吧。”
朱慕賢起先沒在意,等茶都咽下去了,才反應過來——這甜絲絲的味道很是清爽,並不是平日喝的茶。顏色是淡淡的綠,看著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這是雪花梨跟荷葉一起熬的茶,你讀書辛苦,可是身體更要緊。常言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倘若把身體熬壞了,那其他就更談不上了。”
朱慕賢點了下頭:“我知道,你放心。”
他想起下午的事——
其實他從劉家回來進府門之前,見著了一個人。
表妹於佩芸打發了丫頭在府門附近守著,遞給他一封信箋。
那丫頭伺侯於佩芸多年,過去和他也是極熟的。所以說起話來也少了很多顧忌。一邊遞信給他,一邊紅著眼圈說:“表少爺……求求你了,去看看我們姑娘吧。她命真的太苦了。老爺夫人根本存心把她推進火坑不顧她死活,明知道那家少爺病得重還把她嫁過去,現在劉家少爺死了,我們姑娘無依無靠的,受盡了委屈……求求你了表少爺,你快去看一看她吧。”
他沒有接過那封信,也沒有答應她的要求去探望於佩芸。
對表妹的遭遇,他也並非不同情。姨丈是個十分勢利的人,續娶的夫人又很刻薄,不然的話於佩芸也不會長年累月的住在朱家了。表妹現在的處境一定是十分窘迫為難的。
可是……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表妹所要的,不止是見一面,或是幾句安慰這麽簡單。
他很了解她。
他進了府門,心裡還是不安。他可以另想辦法幫一幫她……但是他這時候不能去見她。
她想要的,他沒法兒再給,所以就不能給她錯誤的暗示,讓她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進了屋以後見著妻子,他的心情漸漸平定下來。
本來他是沒打算把這事和又林說的。 畢竟他們新婚不久,跟妻子講述自己從前的青梅竹馬,一是怕妻子心生芥蒂,二來,他也會覺得不自在。
可是現在他卻很自然的說了出來。
“我有件事情和你說。”
兩人這會兒已經進了書房。現在書房多半是又林在用,朱慕賢會去小書房那邊的書齋裡讀書。
又林問:“什麽?”
“你還記得於表妹嗎?”
又林心裡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當然記得。聽說表妹已經出閣了?”
她比於佩芸還小,但是現在嫁了朱慕賢,他表妹她自然也要喊一聲表妹的。
“是,不過她實在命薄,丈夫已經去世了。婆家不能容身,娘家是繼母當家,她現在境況很不好。”
這些又林已經知道了。可是朱慕賢現在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呢?
又林安靜的等她說下去。
“母親現在身子不適,有的事情難免照應不到。嫂子要照看孩子,又要接手家務,也沒有多少功夫。若是她打發人來求助,能幫一把的,咱們就幫一把。”
又林點頭說:“正是,這是應該的。”
朱慕賢會這麽坦誠的和她說起這件事,這倒讓又林很意外,不過她臉上當然沒露出什麽異樣來。
他的口氣象是在說起一個普通親戚一樣。
可是他心裡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昨天下樓的時候摔了一跤,當時沒覺得什麽。今天一睜眼就難受的哀嚎……腰腿和腳都在疼啊。。
天才一住精彩。
.皖1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