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印象中又絕沒有見過誰重傷的樣子,就算是凌晏最後的模樣,也不至於血肉模糊。
一定是魔怔了吧?她甩了甩頭。
她自惱的模樣,落在姝音眼裡顯然又有了不同含義,姝音捉住她的手捏了捏:“不會有事的。”
隔壁蘇家兩姐妹也看了過來,蘇馨容眼裡有明顯怨氣,而蘇佩容眼裡卻是毒光。
長纓未曾理會她們,勉力保持鎮定坐著,這時候那邊廂簾子一撩,卻有人走出來了,直接到了這邊屋裡:“稟太太,大夫已經清理完傷口,大爺問沈將軍是否在,若在,請沈將軍進屋,我們爺有要事囑告。”
屋裡人盡皆站起來,徐夫人目光倏地落在長纓身上,隨後問來人:“傷勢要不要緊?大夫呢?”
“大夫馬上出來,說是沒有大礙,只有肋骨處的傷需要仔細將養。”
徐夫人點點頭,與長纓道:“若嶷請沈將軍進內,必是有要緊公務,將軍去吧。”
長纓頜首,快步隨家丁入了徐瀾屋裡。
蘇馨容起身跟過去:“瀾哥哥沒傳我麽?”
家丁面有歉『色』:“爺隻交代請沈將軍進去,蘇姑娘還請稍坐。”
蘇馨容咬唇,停了下來。
跨進房門,迎面便湧來一股濃濃血腥味,金創『藥』的味道都不能完全將其覆蓋。
長纓情不自禁攥起拳頭,到了簾櫳內,徐瀾面『色』蒼白平躺在床上,身上覆著薄被,『露』出來的半截手臂尚有幾道淺淺的刮痕。大夫與幾個家丁在窗下各自整理器具。
長纓在床邊站定,仔細打量著徐瀾神『色』,他似乎察覺到了,慢慢睜開眼,示意道:“坐。”
然後又抬起手來擺了擺,窗下家丁們頜著首,引著大夫出去了。
“怎麽會出這樣的事?”見他精神果然還算可以,長纓在床頭凳子上坐下來。
“事情出乎我們意料,那兩條商船是船主賃了出去的。”
“賃出去的?”長纓目光微頓。
徐瀾輕輕嗯了一聲,往下道:“大約一年前,有人跟船主賃下這兩條船,以跑杭州至淮安段短途河運鹽茶絲綢的名義。
“而後我又走訪了幾家船無情,追蹤了一晚上,最終在其中你與子澶查過的其中一家船塢裡找到了有隱秘徽記的官料。
“但據審問,他們也不知道這些船料來自碼頭。”
“那他們船料從哪裡來的?”
“是一家工料坊。”徐瀾輕喘著氣說道,“兩條船將船料運到這工料坊,而後再以低價拋售給船塢,因為數量大,又常有之,船塢並不知道其來路不正。
“很明顯,這工料坊就是盜料的人特意開設的,而我昨夜裡前往工料坊的時候,果然發現當初與我在福字號船上接觸過的掌事就在坊內。
“撤退的時候出了點意外,對方人多,我們寡不敵眾,又怕被他們看出來歷,於是繞道去了嘉興,輾轉回來的。”
說到末尾他的喘息已經明顯了一點。
長纓連忙停止話題,將他因為挪動而下滑的被角往上拉了拉。
被角抬起的當口他胸口被包扎著的幾處進入視線。
她神思微晃,忽然又有一些不受控制。
熟悉的傷『藥』味道以及那不大的畫面瞬間讓她心緒變得渙散。
她不知道被子底下他究竟傷勢怎樣,但是她莫名緊張,仿佛透過這層被子看到了他胸前皮肉都被帶翻起來的傷口,還有他腰腹上突突冒血的血洞。
怎麽會突然這樣?
這不應該。
“接下來的事情,你先負責著。”徐瀾穩住輕喘,又說道。“回頭我跟譚將軍說說,日常問題你處理,有什麽難事再來問我,或者直接跟譚將軍稟報。”
說著他略略地側過頭來,微微揚唇望著她:“不是一心想晉職嗎?這可是個好機會,就看你的了。”
長纓心血湧動,說道:“你別『操』心這些,好好養傷。”
徐瀾笑著,輕輕閉上了眼睛。
長纓望著他蒼白側臉,不自覺地把手抬了起來……
“霍將軍來了。”
門口忽然傳來通報聲。隨著話音落下,霍溶已經挎著劍走了進來。
霍溶剛回府就聽到了徐瀾受傷的消息,索『性』連房都沒進就直接挎劍到了徐家。
進門後他頭一眼便看到了床頭坐著的沈長纓,隨後目光即落在那隻距離徐瀾臉龐只剩兩寸的手上。
“子澶兄?”
徐瀾聽到聲音已經睜開眼。
長纓倏地把手縮回,改為掩唇清了下嗓子。
霍溶攥緊劍把,走到床邊,找了張椅子坐下,才將目光轉向徐瀾:“怎麽樣?要不要緊?”
徐瀾渾然不覺方才暗湧,揚唇道:“殘不了!咱們從軍的,誰身上沒過幾道傷?”
長纓卻腦子裡嗡嗡的,舌尖都快被自己咬出泡來。
她剛才想幹什麽?
她怎麽會鬼使神差地想去觸『摸』徐瀾的臉?
她怎麽會突然對受了重傷的徐瀾生起不忍之心?
她是不是真的魔怔了……
“長纓?”徐瀾喚醒她,溫和的目光投過來,“叫你幾遍呢,你怎麽了?”
她清了下嗓子,看到他溫潤目光下蒼白唇『色』,又情不自禁停留了半刻。
霍溶從旁坐著,只見她神思恍惚,目帶憂鬱,從三年前的從前到三年後的如今從來沒讓他見到過過彷徨關切,此刻居然在徐瀾面前全部浮現了出來。
他的臉『色』一點點陰下去, 手搭在扶手上沒有吭聲。
“爺,該吃『藥』了。”
小廝端了『藥』進來。
長纓起身讓位,亦自覺犯了魔怔,不能再呆下去,便跟徐瀾道:“你好好養著,我回頭再來看你。”
徐瀾揚唇:“衙門裡的事,就交給你了。”
霍溶等面前人影閃過,扶著攥出油來的長劍也起了身:“衙門裡的事不用擔心,好好養傷比什麽都重要。”
長纓走出門外,院子裡已經清靜了,徐夫人也不在,想來都已經轉移去了別處說話。
她站在院門下,眯眼望著天空,四月晌午的陽光已經很猛烈,刺在臉上也有痛感,但終於讓人覺得真實。
她略略咬了咬牙,將要抬步,身後卻傳來了腳步聲。裙上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