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酒店負責人聽說利奧波特大師要在這裡請一個女孩子單獨共進晚餐時那震驚又曖昧的表情，利奧波特的護衛們就很鬱悶，非常鬱悶。

　　等他們看到了酒店布置出來的小型宴會廳，就更鬱悶了。

　　這種地方本來就有兩種功用，一是給富家子弟開小型聚會，二就是類似的作用了——給情侶、夫妻之類的提供浪漫晚餐服務之類的。當然，更多的時候也就是讓那些富豪子弟追人的時候擺闊。

　　所以堪稱是業務嫻熟。

　　小廳裡不管是拉起的窗簾，還是晶石燈投下的燈光，抑或那小小的雕花圓桌……全都浪漫又曖昧。而且還有私人的小型晶幕和各色不同的記憶晶石。有時候視顧客需要，還會擺上一些樂器之類的東西。

　　護衛們簡直懷疑酒櫃裡的酒會不會有催情作用！

　　可事到如今，想要衝進去也不可能。只能在外面忐忑不安的守著了，一邊豎起耳朵聽。

　　雖然什麽都聽不到……

　　他們可想不到，裡面的氣氛和“浪漫”之類的詞匯壓根兒扯不上半點關系。當然，若是他們聽到了，可能會更想羞愧撞牆、拔劍自殺。

　　*

　　蘭琪莫名其妙的看著利奧波特走到了餐車前挑挑揀揀，愣了好一會兒才有點反應過來。

　　“那天……對布魯克用殺戮魔法的，是你們的人?”

　　——要這麽說的話，那也確實算是幫到忙了。畢竟諾爾一個契約元素精靈，想要完全不留痕跡是很難的。

　　“你居然沒想到?”利奧波特貌似詫異的感慨，“拜托，你覺得非神屬的強手有那麽多嗎?不是諾非索，差不多就是星環計劃的人了。”

　　蘭琪輕哼一聲。

　　她自覺今天和利奧波特說話，那和一場戰鬥沒什麽區別。還肯定會比在中央廣場上的“戰鬥”要艱險得多。當下毫不猶豫的反駁回去，“還有劍塔傳人。難道你不知道他們?”

　　利奧波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很平靜的將自己喜歡的菜式從餐車上跳出來，放到了餐桌上。沒有進入“安斯艾爾”的行為模式，煉金術大師的一舉一動都在展現他良好的修養。讓人一看即知——他自小在貴族禮儀的嚴苛要求下長大。配上他的容顏，或者確實擔得起凱克德拉貴族婦女、少女們給予的稱號——

　　“夜之魅惑”。

　　但他的行為，依然稱不上什麽紳士行為。

　　“那只是一個小團體，注定了很難擴大勢力。我還以為你在看過今天比賽的情況以後已經明白了——在塔瑞亞，非神屬的傳承確實是精英教育。可想培養出一個出色的法師就很容易嗎?哪怕有能量陣列免費教授，想要提升元素親和度、提升使用魔法的熟練度，都等於要不斷的冥想，不斷的使用魔法。魔力和精神力的恢復怎麽辦?魔力的提升呢?最快的解決辦法是能量晶石，那也要付出比神屬多得多的時間和金錢。和你這個有先天優勢的人可不一樣——我知道在諾非索的時候，他們都說你元素共融性也就是體質不好，不算天才。但你的另外幾項指標到底代表怎樣的優勢，你現在總該知道了吧?”

　　這麽一大串話，卻又和“利奧波特”的形象不符。

　　但“安斯艾爾”貌似是挺喜歡說話的。蘭琪也並不覺得奇怪。而且這番話也是她有所感觸的，所以任由她說了下去。

　　誠然，她有太多的先天優越條件了——高元素親和度這種她弄不明白的事情不談，前生的戰鬥經驗，

連續好幾個優秀的老師，還有拉起一個地下世界的經歷，都讓她除了“魔力增長”這一點之外，沒有太多東西要擔心。　　只要她能解開心結。

　　可她還養著一隻月呢！月是元素化的魔犬，在能量規則理解方面也不成問題。可魔力的增長、魔法的熟練這些方面都成問題。想要讓它盡快成長，能量晶石的供應不可或缺。現在它等級還低，等它等級高了……

　　蘭琪不想去想那麽煩人的問題。

　　“確實，那可能是你們的人。”蘭琪承認了這一點，“可我不敢相信，星環計劃會因為我向你透露的那點事情這麽努力的幫忙。”

　　“那倒是當然不至於。”利奧波特悠然的在桌子的一邊坐下了。

　　“事實上是在奧加半島接了一個刺殺任務，收了高額傭金。這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六千晶幣的報酬，足以讓一個優秀的傭兵團隊冒殺身之險。但任務僅僅是要求在布魯克被帶出莊園的時候下手，而且居然還提供行蹤情報……我說，你不坐下嗎?”

　　蘭琪完全沒注意他的最後一句話。

　　前面的內容已經徹底抓住了她的注意力，她不小心就透露了自己的心聲，“開什麽玩笑！給我六千晶幣，我都能試著找一找潛進莊園的辦法去殺人！什麽敗家子這麽不了解市價?”

　　能掙錢但也超級能花錢，有能力一頓飯吃掉六千晶幣的利奧波特有短暫的無語。原本還明亮異常的，如滿綠翡翠般的眼眸瞬間就黯淡得如同地攤仿製品了。

　　這個人有把柄握在布魯克手裡的貌似。連這一點能給予的動力都比不上六千晶幣嗎?

　　星環計劃的負責人深刻體會到了小凱撒這段時間內常常體會到的心情。他很想捂臉——丟臉啊！

　　——德西，你教出來的什麽弟子！?

　　“……我只知道，不算這個小廳的使用費，這裡的酒菜至少也值一千晶幣。”最終，利奧波特撐著下巴如此說道。

　　下一刻，蘭琪已經坐到圓桌的對面了。

　　桌子的大小足以讓坐在兩對面的人在桌子下進行一點“身體交流”，但是當然，這兩人之間沒這氣氛。

　　利奧波特依然覺得很無語，而蘭琪掃視了桌子上的幾個菜一眼，也沒覺出有什麽特別精貴的地方。

　　“先吃晚餐，還是先說正事?”利奧波特挑挑眉。

　　蘭琪飛快的把他挑出來的幾個盤子又放回了旁邊保溫的餐車，“我不想讓一千晶幣食之無味的進了我的肚子。可是話說回來，我們又有什麽正事?交換情報?有些事情我已經猜到了——兩次刺殺本質上都是多明尼克·萊特拉導致的吧?”

　　利奧波特歎了口氣，“聽說加斯特的刺殺以後，我就知道你已經猜到了。不過我還可以再奉送你幾個消息——第一，想要滅口的，不是安特衛普的大家族。”

　　蘭琪一愣。

　　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有點兒莫名。

　　但更令她莫名的是，和她之前預料的不同，今天的利奧波特並沒有攻擊性。而且，不是戲謔調侃，更不是嘲諷……反而，顯得真誠?

　　“第二，布魯克經過了煉金改造。但那很隱秘，應該是和一個詛咒系的魔法進行配合的改造，強化詛咒用的。這一點我還沒告訴他們，畢竟‘利奧波特’並不擅長煉金改造。”

　　——而安斯艾爾擅長。

　　“第三，神殿應該有下達排擠、打壓非神屬的任務。但很奇怪的事情是，神殿的力量和執行任務的密語庭脫節了。”

　　“啊?”這個蘭琪沒法聽而不聞了，但她也沒聽懂。

　　“意思是，神殿最近抽調了力量去做別的事。原本執行任務的人應該是在孤軍奮戰，能調用的力量已經不多，偏偏這些人又沒有得到相應的、後繼的命令。所以才有今天這種事發生——他們應該只是想試試看，在初賽抽簽的時候做手腳。可偏偏諾非索的公主和將軍們都忙著其他事，居然沒有發現。結果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這也就成了意料之外的失敗。”

　　利奧波特居然非常認真地解釋了一通。

　　蘭琪這次有點懂了。

　　排擠也好，打壓也罷。都該做得盡量不留痕跡。但今天的比賽安排，也未免太明顯了一點！

　　但是當然，這些事和其他的事情結合起來，還是攪得她一頭霧水。她盯著利奧波特看，試圖找到更多答案。

　　“不用看了。”利奧波特一攤手，“你別弄錯了，計劃裡負責策劃的人從來都不是我。這些東西我也並不擅長。不過，即使是我也能看出來一點而已——神殿最近只怕在弄一個大計劃。安特衛普也涉及在內。他們的力量調配、信息交流，全部受了波及。”

　　他不是……策劃者嗎?

　　這可是顛覆了蘭琪的印象。但利奧波特的態度實在是太出乎預料，她想問的東西，在她沒問之前，利奧波特大部分都已經解釋清楚了。

　　“那麽現在，輪到我問了吧?”利奧波特向前探了探身子，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煉獄鳳凰的死，對你的打擊多大?除非幽幻之環隱藏了你的實力，否則根據之前我得到的消息，你還有必要扮演一個六級的元素法師麽?”

　　——還真是直接啊！

　　蘭琪歎了一口氣。

　　“強者試煉失敗，命都差點沒了，還能留下六級的實力已經是好的了。但是，對我造成打擊的，不只是塞維爾的事。”

　　“唔……”利奧波特望望頭頂投下昏暗光芒的晶石燈，“我該失望嗎?這麽說來，莫非當初在神禁森林見到你，我就打擊到你了?”

　　蘭琪沉默。

　　——這是事實，可也不那麽簡單。

　　她不打算繼續讓利奧波特來主導話題了。

　　“我想，你這麽麻煩的把我找來，總不會只是為了問這個順帶再告訴我那幾個情報吧?神殿和塔瑞亞聯邦的爭端，我怎麽也能看得出來。你們應該也不會無動於衷才對?”

　　利奧波特倒也不糾纏之前的話題，只是點了點頭，“當然。諾非索想要在塔瑞亞聯邦普及非神屬教育，神殿不會真正同意。神殿在學校裡的打壓，然後是諾非索借著聯合訪問的名義，想要改變局面。神殿在這個時候，也確實不好在明面上太過分，所以他們原本的打算，應該是讓學校外的非神屬無法參賽，用各種手段。”

　　蘭琪皺眉，想起了之前在海邊和狄恩的“巧遇”。

　　“現在，你缺情報來源。”利奧波特喝了一口紅酒——蘭琪還不至於把這個也拿走，“我可以告訴你，諾非索也不是吃素的，現在在塔瑞亞聯邦的不少地方，雙方都鬥得如火如荼。只有安特衛普例外。艾爾·費斯特的力量被牽製，可神殿投入的力量卻也少得奇怪，以至於不得不把腦筋動到了抽簽上面去……不過，這不能改變我們要做的事。”

　　利奧波特再次笑得燦爛，“你知道，我們也缺人才。”

　　蘭琪再次想起了那次“巧遇”——那是說，對方能調用的力量太少，又不能在明面上太過分，所以隻好寄望於狄恩的脾氣嗎?

　　不過，現在這個不重要了。

　　她皺眉更因為另外一個原因，“你們這是在諾非索的背後來陰的，撬牆角?”

　　“有什麽不對?”利奧波特反問。

　　還不等蘭琪說話，他就一挑眉，神情驀然變得鄭重的繼續說了下去，“以前我們不會這麽做。從古至今，星環計劃四個流派和諾非索互相輔助。我們在暗，他們在明。甚至你的老師還在諾非索幫他們賺了那麽多的名望。整個安塔瑞斯只有四個的大賢者啊！

　　“但現在不一樣了。一次背叛，兩次背叛。我們難道還傻傻的等他們來第三次背叛?搞不好有一天，他們就知道了我這個在萊昂扎下的最高級的釘子。 連我也要被出賣！”

　　他直直的盯著蘭琪，幾乎一字一句的說道，“星環計劃要犧牲很多人，搞不好是踩著整個世界的屍骨前進。在我們身後唯有一條底線，那就是絕不背叛同一條道路上的同伴！諾非索，違規了。”

　　這話把蘭琪鎮在了原位很久很久。

　　她有段時間覺得這次會談會是一場戰鬥。如果確實是，那麽她幾乎可以說已經一敗塗地。因為她完全料錯了對手。

　　半晌，她才乾笑道，“上一次的見面，我是說那個時候和安斯艾爾的見面，你的表現好像不是那麽回事啊。”

　　利奧波特瞥了她一眼，繼續讓蘭琪不習慣的嚴肅，“那一次，煉獄鳳凰在你身後。”

　　……不錯，安斯艾爾看到了當時變幻了形態跟在貝蘭雅身邊的塞維爾！

　　於是蘭琪又沉默了半晌，才在利奧波特的直視下開口了，“所謂的第二次背叛……是指塞維爾的死麽?”

　　利奧波特乾脆利落的點了點頭，“沒錯。那個拉維斯島……我們的路，難道不是同樣的?”

　　蘭琪不知道話題怎麽轉移到這裡來的。她本來以為，利奧波特會提起星環計劃的事情，會提起要她加入。她甚至想到了很多可能會出現的邀請詞。

　　蠱惑、威脅、利誘。

　　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種……

　　現在她知道為什麽不糾纏於她實力的問題了。因為他已經看到了真正的症結所在。

　　不容背叛的底線啊……

　　蘭琪不得不承認的是——這比所有直接的邀請，都更加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