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凱撒會驚詫，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雖然不是人類，但對人類的事情卻不是一無所知。他知道，人類並非每個個體都適合學習魔法。隻有那種元素共融性比較單一的、精神力天生較高、較細膩又容易進入冥想狀態的人才有可能成為正式法師。

　　在人類當中，這種人佔據的比例還不到十分之一。

　　但班克今年不過十七歲，就已經四級的正式法師了。而且他在轉成非神屬之前可想而知不甚虔誠。

　　這不是已經說明很有法師資質了麽?

　　蘭琪居然還特意提出這個詞匯來，就難怪小凱撒不解了。

　　可是，蘭琪卻很鄭重的點了點頭，“對，法師資質。”

　　她也沒有多做解釋，而是很快就轉向了巴澤爾。她和小凱撒一說話，兩邊就都停下來了。這個身體不好的中年法師一直攙著班克站在那兒，卻也沒有什麽怨言。

　　“巴澤爾法師，是吧?”蘭琪改用了法蘭修爾通用語。

　　中年法師苦澀的點了點頭。

　　“剛才我被人問了師承，現在也要不客氣的問一下巴澤爾法師的師承了。請問你畢業於哪個學校，之前在哪裡工作?”

　　蘭琪的態度確實不甚客氣，但巴澤爾也不生氣，“瑟希第二公立魔法學院。之前我是雷克斯城農業局的辦事員――我也知道蘭琪法師的意思，確實，我不是一個好老師。可聘請什麽樣的老師，是學校的權力。蘭琪法師你就是到這裡來應聘，他們也不會錄取的。”

　　這應該是事實。

　　“班克是個好孩子。”巴澤爾繼續說道，“能一路堅持到現在，真的不容易。蘭琪法師。雖然神殿同意了開設非神屬魔法班，但有多少孩子真的敢來考?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

　　蘭琪點頭，“可以想見。真來考的，隻怕都是生活已經很不容易，很難變得更糟，但又希望出人頭地的那些人吧?多半還有些天賦，但沒錢修煉。現在神屬的修煉，除了祈禱之外，錢也變得越來越重要了。”

　　――這麽簡單的道理，蘭琪還是能想明白的。

　　“是啊，可轉成了非神屬，他們的情況反而更糟了。我做老師又給不了他們希望。”

　　巴澤爾已經有些汗涔涔的，他轉頭看了一眼班克，目光慈祥，“所以，你們能收他做弟子的話，我是很高興的。因為，你們都是得到了真傳的人吧?我覺得班克也不會反對……不過我希望，還是能問問他的意見。”

　　*

　　睜開眼睛的十秒內，班克的眼神始終在巴澤爾辦公室那熟悉的裝潢上打轉，完全沒想到自己正面臨人生最大的轉機。

　　――還是在老師這裡。除了這裡，學校裡也沒有別的、我的容身之地了吧?

　　少年很有些黯然的如此想到。

　　盡管身下傳來的僵硬觸感讓他有些陌生――他沒有躺在這辦公室裡面唯一的那張軟椅上。但是當然他不會去怪責巴澤爾老師，甚至壓根兒沒有注意到這些，就是覺得丟臉。

　　又輸了啊……

　　“喂，醒過來了就老老實實的坐起來！”一個拽拽的、傲慢到天上去了的聲音突兀的從不遠的地方傳進了他的耳朵。少年愣了一下。

　　這個聲音……和他熟悉的任何聲音都不相同，給人一種囂張到極點的感覺，卻偏偏帶著幾分稚氣，音調還有點古怪的僵硬。矛盾突兀。

　　“啊啊！難道魔力反噬還能讓人聾了傻了?”依然是那個聲音，依然僵硬，

但明顯多了幾分煩躁，充分說明了聲音主人的耐性已經快要消磨殆盡的事實。　　現在班克的思考能力差不多回來了。不知為何，聽見這個聲音，頓時覺得心中一寒。一種極大地危機感油然而生。幾乎完全沒顧自己尚且受傷的身體，班克“蹭”的一下跳了起來，視線往聲音的來源方向掃去。

　　那是一個昨天才見過的，頂天不超過十歲的小男孩。他正大大咧咧的坐在辦公室那唯一的軟椅的一邊。漂亮的眼睛正用一種高高在上的目光掃視著他。班克頓時覺得有點窘迫。

　　就算是老師的眼神都沒讓他這麽窘迫過。除了那種愧疚的眼神……

　　“你，現在開始坐下來冥想！”小男孩繼續趾高氣昂的說。

　　班克沉默。

　　確實，小男孩很有氣勢，這氣勢壓根不像是一個小男孩能夠展現的。但班克還不至於因為這個，就跟著一個小男孩的話來行動。他坐好了，然後不出意料的，在老師的座位上找到了巴澤爾老師的身影。

　　還有一個女孩子……也是昨天見過的那個少女非神屬法師。她坐在小男孩的身邊，雖然沉默而低調，卻也有一種特殊的存在感。總之，讓人很難忽視。

　　“老師……”

　　“按他說的做吧，班克。”巴澤爾苦笑著說。

　　但冥想，不是應該在一個安靜沒打擾的地方進行嗎?他之前好像是魔力反噬了，就更該注意這個吧?

　　班克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他對巴澤爾老師是很相信的。他仔細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老師，發現他並非是被脅迫著說出這句話的。便到底還是猶猶豫豫的坐到了地面上，擺好了姿勢，準備進行冥想。

　　但還沒等他真正開始呢，小男孩已經跳下了地，跳到了他的身邊，問，“你就這樣冥想?”

　　“呃，還能怎麽樣?”班克瞪大了眼睛。

　　他覺得醒過來以後，似乎整個世界都有一點不一樣了。尤其是對面這個小男孩露出的那個笑容啊……班克覺得自己的小心肝一陣亂顫。

　　可是……他的冥想姿勢應該很正確才對啊！端坐著冥想，能有什麽錯誤?

　　可惜的是，看來比他還要小不少的小男孩卻是完全無視了他惴惴不安滿是疑惑的眼神，帶著越來越詭異的笑容，直接伸出了手……

　　下一刻，少年淒慘的尖叫聲幾乎傳遍了整個辦公樓！

　　*

　　“小凱撒！”蘭琪的手一抖，捧在手中的茶杯茶水飛濺。

　　至於巴澤爾法師，此刻已經完全呆滯了。

　　“這麽大驚小怪幹嘛?幹嘛?”小凱撒不以為然的換回了熟練古精靈語――之前那是在照念諾爾翻譯好的東西，“不是說法師都要有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保持鎮靜的心理素質嗎?看你們這樣子，搞不好我比你們還更適合做法師呢，更合適。”

　　蘭琪捂額。

　　班克尖叫之後便陷入了呆滯，唯一記得的動作，便是慌慌張張的掩住了自己的重點部位。

　　巴澤爾老師終於反應了過來，他氣衝衝的跳起來，用顫抖的手指指著小凱撒，“你！這，這個……你幹什麽?”語氣中難得的有了幾分氣勢。

　　小凱撒不甚在意的拍拍手，把用手撕下來的衣服全部扔到了地上。在之前的眨眼間，他已經把班克身上的所有衣服――包括內衣――全部都變成了零碎。

　　“我雖然不是法師也知道――這種破爛衣服只會影響冥想效果吧?法師可是個精細職業，相當精細。蘭琪不是你自己要看這家夥的冥想效果的嗎?不是嗎?”

　　他那不可一世的神情，看來可比巴澤爾老師要專業太多了。

　　巴澤爾當然不會不懂這個，頓時有點啞然。

　　他額頭的青筋突突的跳，最終卻隻能靜下心來安慰自己的弟子，告訴他法師袍的必要性。

　　滿心尷尬的班克從來也沒聽過這樣的道理，一時間有些呆呆的。可要他就這麽靜下心來冥想，顯然也做不到。他隻是瞪著小凱撒，臉上又泛著羞怒的紅。

　　這大概也是不敢看蘭琪。

　　隻要他的視線轉一轉，就很有可能看到蘭琪了。

　　盡管蘭琪對他的小身板不感興趣，也不覺得有什麽需要忌諱的――之前那小小的失態，已經讓她覺得自己有點退步了――但班克哪裡能想到這個?

　　突然在一個“少女”面前被人扒光了衣服，真正的少年心中是本能的鬱悶和委屈。

　　見他這個模樣，巴澤爾也是無法，最終隻能從自己的儲物裝備裡拿出了自己備用的法師袍來，急急忙忙的給班克套上了。他不是水系法師，法師袍於班克並不合用，但他知道，光著身子，自己的弟子是絕對不可能靜下心來冥想的。這麽拖下去也不是法子。

　　而且，不合系的法師袍，至少比一般的衣服強一些。便是屬性相克，對冥想也無甚妨礙。

　　班克這才踏實下來。又看了自己的老師一眼，收到了一個鼓勵的眼神之後，到底還是沉下了心，努力讓自己進入了冥想。

　　不能不講，他的心理素質相當不錯。雖然之前遭受的打擊是前所未有的，可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他確實和石頭縫裡的小草一般極有韌性，很是扛得住各種打擊。

　　在本身魔力還有些紊亂需要調理的情況下，他居然在三個人的圍觀下，很快進入了淺層冥想的境地。

　　雖然不是深層冥想，可哪怕身處靜室，能隨時進入深層冥想的法師也極少。

　　在一邊旁觀的蘭琪表情也漸漸鄭重起來，她放開了自己的異屬。

　　事實上，要知道一個法師是不是有真正的非神屬的法師資質是很難的。一般隻能看他們學習能量陣列的進度，由此判斷。

　　但蘭琪的異屬特殊，卻是能從元素們口中得到很多常人無法得到的信息，由此做出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