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納的話讓尼爾瞪大了眼，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在原地踱了兩布，最後跺了跺腳、抓了抓自己棕色的頭髮，鬱悶的歎息著說道，“不管是我在這裡讓人和你開打，還是別的什麽辦法，都不可能阻止你啊！但是啊……”

　　“你不用勸我。”金發少年平靜的說，“我和母親都不會去告密，即使有人來問也不會說的。我們家已經沒有剩下的其他神殿的人了，他們當時都在父親身邊。如果父親死了，他們也不可能活著。”

　　“霍爾?”和戴納有七分相似的戴納夫人顯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竟然直接問了出來。

　　尼爾也張口結舌，滿肚子的話都被堵住了。

　　“蘭琪這個人，是非常麻煩的。”戴納看著他的母親說，“您不懂嗎?‘存在本身已經是對秩序的破壞’，她是這麽說的吧?煉金術過於發達，導致了今天的災禍。可她呢?她想說她一個人就抵得上黑暗神殿製造的無數怪物了。她很明白自己想什麽，也明白自己要什麽。她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她心上的天平稱量，哪邊重就跟著哪邊走。不管是規則還是大道理都無法改變她……她現在就在等著這座城市的態度啊！”

　　“是這樣的嗎?”尼爾依然有些呆呆的。

　　“就是這樣。”戴納說，“你以為我不說，那邊就不會知道了嗎?她用了元素化身，如果活下來也肯定是重傷。在聖戰開始的情況下，除了返回安特衛普之外幾乎沒有別的路。很明白的事情吧?而且和她有關聯的我們回來了，幾乎沒有折損人手，這是憑借我們自己的力量能做到的嗎?查點人數的話，立刻就能發現不對。”

　　“呃……”尼爾這才發現——確實，哪怕戴納不說，神殿那邊也會知道的吧?

　　“所以啊，她其實在等啊。她的身邊還有一隻龍那！逃跑的力量還是有的吧?她用自己在做賭注，想看看我們的反應呢——她挽救的這座城市，她救下來的我們，會怎麽對待她。這是一個……巨大的籌碼啊。只看會放在天平的那一邊了。”

　　越聽，尼爾的五官越是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在這個團體中，戴納是思維最清晰，最擅長分析事情的人。

　　這也是徹麗最開始崇拜他的原因。

　　戴納的這番話已經吸引了塞菲莉雅和徹麗這些散坐在大廳裡的疲憊的人，他們紛紛豎耳傾聽。對比蘭琪的所作所為，他們不得不承認，或者確實如此。

　　——蘭琪是想知道吧，她拯救的這座城市會怎麽對待她。

　　“她把自己看得很重要是吧?”塞菲莉雅最親近的戰士拜倫說道。

　　“光明教廷和黑暗教廷共同的第一通緝犯——神告訴我們，她確實就是那麽重要。”戴納平靜的回答。

　　巴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戴納依然視若無睹，不過，巴力的這聲笑本來就很莫名，似乎也沒有什麽嘲諷的意思。但巴力的話，哪怕他本人沒有這個意思，也往往會因為他的說話方式顯得他戲謔、極不認真。

　　“搞不好呀，她就和神明一樣呀！一個選擇就能決定世界的走向呀！就好像那位魔神大人啊，雖然不能到這個主物質世界來呀，可是他可以操控一堆人體煉製的煉金術師呀！”

　　這番話，說得幾乎所有人都怔住了。

　　但戴納倒是不那麽在意，只是搖搖頭說，“既然已經說清楚了，那我們就走了。”

　　這次沒人阻止他們。事實上，剩下的所有人都在那裡面面相覷。

　　——好不容易從城外活著回來，接下來可以在城市的保護下安然入睡了。就算是有什麽事情，也可以先放放吧?之前大家都是這麽想的。

　　可現在沒法這麽想了。

　　如果蘭琪確實是在等著他們的態度的話……

　　一無所知還能保持平常，如果確實是這麽回事的話，他們應該表現出什麽樣子來啊！?

　　至少尼爾就頗為緊張，他全身都繃緊了，就好像剛剛上了發條但還沒開始行動的傀儡，渾身僵硬。

　　結果，徹麗最先站了起來。她撩了撩自己的青色長發，一臉平淡，“本來還打算做點什麽事，現在看來還是先睡覺好了。戴納說的那些一點意義都沒有，知道和不知道沒有區別——如果是純心欺騙的話，難道就看不出來了嗎?”

　　說完，她就自顧自的找客房去了。

　　卻也沒有離開尼爾家的意思。

　　尼爾看著她的背影苦笑，“真是的，結果徹麗反而是看得最透徹的一個啊。”

　　“因為她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塞菲莉雅無精打采的說道。

　　尼爾頓時無語。

　　塞菲莉雅說的是事實。

　　雖然是朋友，但在平時，他們素來是認為自己比徹麗優秀的。哪怕嘴上不會這麽說。但現在麽……

　　接下來，巴力也帶著黛麗絲告辭了。

　　尼爾雖然覺得他也好，他的貼身護衛黛麗絲也罷，都透露著幾分古怪的味道。尤其是黛麗絲，她下手果決，雖然看著對巴力恭敬無比，但似乎自有一套自己的行動法則。而且對於非神屬的事情也相當了解……

　　——好吧，對現在的尼爾來說，已經是“非神屬”而不是“異教徒”了。

　　也正因為如此，尼爾雖然有些疑慮，但並不沒有阻攔巴力他們的離開。

　　然後尼爾覺得，在決定一切事情之前，他也應該睡一覺。好好的、徹底的睡一覺。如果能睡著的話。否則腦袋會依然亂成一團的。

　　*

　　蘭琪睡了一個好覺。

　　她沒有鬥氣。她那種特殊的強化方法，在安塔瑞斯世界，只有在拉維斯島、原本的奧斯勒爾王國裡出現過。以至於有人懷疑她的前生和奧斯勒爾王國有關。

　　同樣的身體強度等級，她的身體素質比其他的人類要高出不少。但一旦受傷，絕大部分的狀況下，卻只能靠身體的自愈能力和其他外部進行療傷的辦法來治療。

　　本身是沒有相應的鬥氣療傷法則的。

　　而她可不指望治療水平最好的神殿會給她療傷。所以也就打定了“水系治療魔法+身體自愈”的主意。睡眠毫無疑問能讓身體的自愈能力加速運轉。

　　但是她也想過，也許會睡到一半就被迫要醒過來逃亡。

　　結果沒有。

　　當然不是亞爾維斯怠忽職守。這隻小亞龍在蘭琪睡覺前就告訴了她，他在被凱撒封印、扔到法蘭修爾大陸來之前差不多剛好睡了十年。雖然不是睡得很飽，但是有一段時間不睡覺也沒啥關系。

　　然後他就跑到房子上坐著去了。

　　蘭琪並不認為他會跑掉，但她在剛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發現自己是自然醒的那一瞬間，冒出來的念頭是——哎呀呀，效率挺差的啊。難道就這麽遮掩過去了嗎?

　　真是想想都覺得這不可能。

　　她已經恢復了一點自我行動的能力，就沒有叫醒趴在床邊睡得正好的月，自己坐了起來、下床，然後走到了窗邊。

　　身體依然到處都痛，不過比起之前確實是要好多了。即使是目前的身體也早就從小時候起習慣了這種程度的疼痛。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遠處依然不斷的傳來轟鳴聲。那是魔法和炮火的聲音，高高低低，是戰火的進行曲。中央塔樓的結界在這樣的夜色中顯得異常明亮，雖然再次下起了雨，但是結界的照明比星月更加可靠。

　　遠遠眺望了一會兒，蘭琪的目光由遠拉近，這才看見了撐著一把傘站在雨中的身影。

　　是那位阿爾傑大師，安特衛普港的最高長官——至少名義上是的。

　　他也一樣重傷未愈。所以理所當然，連護身的鬥氣都無法撐起來。

　　亞爾維斯則還坐在屋頂上，雨倒是淋不到他。他的鬥氣就和她的魔力一樣被封印了，可是因為真實的等級夠高，所以恢復的速度極快。

　　“原來已經找來了嗎?”

　　聽見她的喃喃自語，阿爾傑大師轉過頭來， 抬頭向她禮貌的笑了笑。看來並無惡意。和之前見到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大師級的劍士並不處於警戒、戰備的狀態，因而看來倒像是一個文質彬彬、風度翩翩的中年學者。

　　“深夜拜訪實屬冒昧……”他說。然後被亞爾維斯打斷。

　　“明明是下午來的，下午。”亞爾維斯吐槽，“說什麽深夜來訪、半夜來訪的。”

　　阿爾傑大師倒也不以為意，“……不知道蘭琪法師現在有空了嗎?”

　　下午就來的人，當然不可能是來抓人的。

　　“這不是我家。”蘭琪平靜的說，“這個時候不好打攪主人了。只要大師不介意做一次爬窗戶的人，我是有空的。”

　　阿爾傑大師愣了一下，苦笑一聲，但沒有反對，“那麽，請後退一步吧。”

　　倒是坐在屋頂的亞爾維斯“切”了一聲。

　　阿爾傑大師弄不明白，亞爾維斯是明白的。蘭琪這種隨便的態度，說明她對於這個叫做阿爾傑的神屬大師基本上沒有什麽敵意了。甚至有點兒將之當做了朋友的味道。

　　當然，曾經並肩作戰，有這樣的反應也不算太離譜。

　　人形的亞龍走到房屋的前方，一個翻身，也從窗口跳了進去。

　　——能用這種態度，不就是看著我會幫忙盯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