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帶著兩個疑問,陳華數次發問,奈何趙騰就跟啞巴一樣,什麽都不肯說。
一開始因為陳華身上有傷的緣故,隊伍行進的速度並不是很快,隨著陳華漸漸習慣馬背的顛簸,隊伍才真正加快速度。
最終,花費了兩個月時間,三百騎兵總算是將陳華送到了目的地。
乞活軍的軍營在漠北朔方城的北部,朔方城作為茫茫荒漠中的一座孤城,既是乞活軍最為堅強的後盾,也是一座堡壘。
朔方城三萬戶,基本上都是軍戶,時代從軍的軍戶們在城南開坑荒漠,經過一代一代人的努力,城南這邊總算是適合莊稼生長了。
朔方城做為北大門,並不是大齊建國之後才存在的,以前北涼還在的時候,這裡便是一座堡壘。
進入茫茫荒漠之中,陳華才算真正領略到了漠北風光。前世他只在電視上見過滾滾黃沙,但那場景,遠遠沒有自己親眼所見那般波瀾壯闊。
隊伍離朔方還有十多裡地,城頭的守卒便已發現敵情,即便知道南面不太可能有敵人靠近,他們依然十分數落的將城南的吊橋拉了起來。城頭的士卒,更是一個個拿出了弓弩,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待得那熟悉的黑色鐵甲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城頭守軍這才放下武器,看過令牌,便將三百人的騎兵隊伍放進了朔方城。
趙騰沒有在城內停留,直接帶著人朝北城門那邊出去,直奔乞活軍駐地。
被滾滾黃沙掩蓋了本來面目的朔方城,很快便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來者何人!”
接近駐地,便有明哨攔住去路,直接伸手要腰牌。
乞活軍多年在血與火中歷練出來的戰鬥本能告訴這個面色黝黑的明哨,不管是誰,沒有看到可信的東西之前,都不能掉以輕心。
趙騰拿出腰牌,很快,明哨朝不遠處的梭梭樹叢做了個手勢,那邊沙地裡鑽出一個人,打了個呼哨,便有戰馬從一個沙包下跑出。
沒等多久,便有一隊十人前來迎接,認真看過趙騰令牌之後,來人領著趙騰和陳華進了乞活軍大營。
大營的營房星羅密布,每一座營房間隔的距離恰到好處,這樣一來,哪怕是狄人已經殺入了大營,也不可能在大營內四處縱火,而營內士兵,則可在短時間內快速組織起有效進攻。
看到這一幕,陳華忍不住讚道:“這營房的布置,出自高人之手啊!”
前來迎接的鐵甲將領微微扭頭,露出面罩下一雙狠厲的眼睛:“這位小哥眼光倒是挺毒辣的,連這營房的布置都能看出端倪。”
陳華笑了笑,指著前面的營房道:“營房並非整齊一排,每一個營房周圍均有拒馬,就是北狄人衝進來,也無法發揮騎兵的優勢。
同時營房間的間距約莫十丈,很適合戰士組織衝鋒,可以隨時都衝亂敵人的隊形。
營房的牆壁上面都有箭孔,這樣一來,在戰馬不足的情況下,躲在營房裡面,狄人也隻能任由我們宰割。
還有,所有營房都是一樣的,別說是狄人,便是我們自己人,如果不熟悉的話,隻怕也沒法找到帥帳的位置。”
那將領露出詫異的目光,扭頭對趙騰道:“你們這是從金陵弄出來一位隱世大賢?”
趙騰悶聲悶氣的道:“這等事情可不是我等能夠知曉的,上邊自然會給大帥來信,至於讓他來幹什麽,某也不知道。”
那將領呵呵一笑,對趙騰的冷淡不以為意。
出身乞活軍的人基本上都是這幅德行,每一個鎮守金陵的乞活軍士卒,都很想回到北邊的朔方城駐地。
雖然北方這兩萬人沒有看不起南方的一萬人,但是那一萬人,卻總覺得自己是被人拋棄的孩子。
因為這個緣故,有兩任統領萬人的遊擊將軍自殺,之後乞活軍督帥冉閔才不得不采取迂回戰術,三萬人輪流調動,這才避免了自殺事件的發生。
每年耗費的軍費就不是一筆小數目,這也是京中文官頗為詬病的一點。好在有當今聖上壓著,這才沒有讓冉閔遭受什麽懲罰。
拐了十幾個彎,總算是到了帥帳面前,一行人下馬,趙騰在那將領帶領下,稟報之後進了帥帳。
帥帳內陳設十分樸素,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個帥帳,可能跟其他營房唯一不同的便是,這個營房隻住了一個人。
房間的東邊擺了一張木床,做工十分粗糙,而東南方向則擺放著一個足有一兩丈長的沙盤,沙盤的地形赫然便是朔方城以北三百裡的地形。
進去的時候,一個年紀約莫五十歲上下的壯年男子正皺著眉頭看著沙盤上插的小木條,中年人五短身材,絡腮胡子,濃眉大眼,看上去十分威嚴。
趙騰一進門便單膝跪地:“末將乞活軍都尉趙騰,參見督帥。”
壯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乞活軍督帥冉閔。
他抬起頭,將一根木條插在沙盤上最高的位置,轉過來扶起趙騰:“辛苦了!”
趙騰順勢站起來:“能回家看看,不辛苦。”
壯年男子微微一笑,瞥了陳華一眼:“你就是陳華?”
陳華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不才正是陳華。”
“你看看,這東西是不是你寫的。”冉閔走到沙盤前,從下面的隔板上拿出一本線裝書。
陳華看到這本書悚然而驚,這本書正是自己送給鄒夏的兵書,這本書怎麽會在這裡?難道鄒夏遭遇不測了?
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這事不太可能。
鄒夏是自己前往西北,而他是快馬加鞭過來的,時間上根本就套不上。
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自己給了鄒夏兵書之後,鄒夏沒來得及出發,便有人把兵書給拿走,然後快馬加鞭送到了乞活軍大營。
想到此處,他目光森然的看向冉閔:“敢問督帥,這書是從何而來?”
冉閔施施然圍著陳華轉了一圈,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好,很好,很久沒有看到過這麽膽大的人了。”
接著他又道:“若是換做他人,本將是斷然不會告訴他的,看在你這麽膽大的份上,本將可以告訴你一些東西。
這本書,包括你的來歷,五天前都通過一封信來到了我乞活軍大營內,傳信的人是一個本將無法拒絕的人。
這個人在信中對你大肆褒揚,說你有經世之才,希望本將能夠讓你在乞活軍立足。
兵書既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乃是真金白銀從一個小賊手中買來的。不過你放心,這書,已經謄抄一遍送回了你那位弟子手中,他至今不曾發現書籍丟失過。”
清楚了原委,陳華反而更加不怕了:“大帥現在已經見到我了,不知大帥對我有何安排?”
冉閔眯著眼睛道:“兵書某看了,十分不錯,其中許多設想乃是想人之不敢想,某甚是佩服。不過嘛,某並不覺得你一個小年輕有這等才能,這書應是你師長傳予你的。
現如今某從你身上除了看到膽大之外,也沒看出什麽出彩之處,你身材瘦弱,怎麽看也不像個軍伍之人,這樣吧,你先去敢死營當一個普通士卒。
若是你真的有本事,我乞活軍定有你一席之地。”
陳華無所謂的點點頭。
對他而言,不管幹什麽都無所謂,隻要不讓他去死就行了。
穿越十余載,以他謹小慎微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在面對冉閔這種殺神的時候還如此淡然的,他之所以這麽做,一方面是確定對方不會加害自己,另一方面則是做給冉閔看。
幾人中唯有趙騰心裡咯噔一下,這一路雖然很少跟陳華交談,他對陳華的映像卻十分不錯。別人不知道敢死營是什麽地方,他卻最清楚不過。
三萬乞活軍禦敵於朔方城北,可謂是十八萬邊軍中最為精銳的存在,可乞活軍中最為精銳的,卻是敢死營。
每一個敢死營的士卒都是犯了罪的,為了他們的家人,他們不得不在戰場上拚命,正因為這樣,敢死營的人不怕死,也不敢死。
活著,他們還能憑借手中的鋼刀保住一家老小的榮華富貴,一旦死了,誰也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麽。
歷來敢死營的戰死率都是所有邊軍中最高的,像陳華這種新兵進去,一百個裡面頂多能活下兩三個。
更何況陳華不過是一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進了敢死營,基本上就宣布了死刑。
當著陳華的面趙騰不好說什麽,等陳華一走,他立馬就有些擔心的對冉閔道:“督帥,那位可是交代了,這書生不能有事。把他送進敢死營,怕是有些不妥啊!”
冉閔眼珠子一瞪,微怒道:“我看你是在金陵那地方待傻了,我乞活軍隻聽當今聖上調遣,其他人要想拿捏我等,還得掂量掂量夠不夠格。我可不管他是誰,來了我乞活軍,便得聽我冉某人的。”
趙騰心中一跳,不敢再說什麽。
把手下幾個人全部趕將出去之後,冉閔望著營房門口,意味深長的呢喃道:“小子,是龍是蟲,得靠你自己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