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更大的空間尺度上，如果地球只是林跡故事裡盤古演化的一個孩子的話，對於這個孩子的身體來說，晝夜應該只是眨眼，而春秋只是換了一套著裝而已。一場持續萬年的冰河也許只是這個身體經歷了幾天冷空氣。

在地球這個身體感覺冷空氣將要結束的這些時間裡，一種叫智人的細菌開始在這個身體上野蠻生長，以在這個尺度下極為罕見的速度滅跡著其他各種大體型的細菌。

這個也許要持續到回暖的活動，在一個叫林跡的細菌出現之後，速度加快到更是無以複加的地步。

而且在林跡這個細菌的帶領下，這些細菌在名為勾湖的地方，通過挖掘煆燒和堆積地球身體肌膚的辦法，在它的身體上弄出了一個醜陋的方形疤痕，同時，他大肆改變著這個身體的表面形狀和絨毛分布，並且有往更遠的方向延伸的趨勢。

地球再次換上春裝後，在地表的東面流量第一的河道裡，行駛著一種乘載細菌的載體。載體上，一個名叫朱猴的細菌看著滔滔江水，有些感歎道:“海鰍，你來得晚，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大王有多厲害，我算是服了他的……”

朱猴變得越發高瘦了。他站在船邊，就像一根經歷了無數次打磨而成的銳利的矛。一張曾經容易變紅的臉自帶威嚴。身邊人站著，卻自覺離他相當的距離，而且都似乎微微低著頭。

三年來，這個虎鯨首領所向無敵，手段驚人，手下勇士已經超過萬人之數，遠方歸附者聞風影從，可謂長江口的霸主。

他說的這個海鰍，是他新收的一個手下。這人的特點是滑不留手，不論打架還是說話，從不落把柄在人手裡，朱猴覺得他頗有自己小時候的風范，因此留在身邊當隨從。

海鰍不等朱猴把話說完，便接話道:“我知道，大王是海神。”

朱猴笑一笑道:“海神?他何止是海神……我是真服了他的，我這邊千辛萬苦才打下一個部落，他已經收服了虎蠻。我再打下一個部落，他又把象群滅了，把象給我送過來了……你哪裡懂這些啊。”

朱猴的感觸遠不止這些。這些年兩邊來往其實非常密切。這三年裡，林跡沒有進行大規模造船，但朱猴卻一刻沒有停下，現在他手下有大小帆船上百。入江航行幾乎每隔幾日便有一趟。

他給林跡送出海產鹽貨，換取林跡製造的各種工具物產。從先前的青銅布匹等少數幾種產品，到現在的鐵器，桐油，酒水，馬燈，糖霜，木器乃至大象，大角鹿……

這種貨物更新的速度，簡直讓他有目不暇接的感覺。

同時，林跡這邊每年乃至每個季度往他那邊運送各種人才，這些也算是五花八門，從醫生銅匠到基層官員，水泥工人，新品種的專業農夫，建築工人等等，每個來人都能帶來新的東西，這些也讓朱猴覺得，林跡那邊似乎總能無窮無盡拿出各種東西來。

這種感覺旁人也許只是覺得欽佩。但作為首領後的朱猴才知道這裡面的差距有多大，從而生出某種高山仰止的渺小感。

海鰍眨眨眼問:“首領，他們說海神有鷹眼，狼鼻，象身，鹿腿，下海抓神獸，踩浪能追海鷗，還長著一身白毛是不是?”

“什麽亂七八糟的?”朱猴笑罵道:“他看得遠，是因為有望眼鏡，我的望眼鏡你們不是看過麽?狼鼻那是他真的會馴狼……”

“好想知道大王的鷹眼能看多遠啊。”海鰍一臉向往道，而後目光不住往朱猴胸口掛著的望眼鏡上瞄。

朱猴說著，發現海鰍無心再聽，目光隻盯在自己的胸口的望眼鏡上，

頓時有幾分氣結:“想看就說，不許爭搶碰壞了。”這東西林跡走的時候也沒有給幾副，幾年征戰下來，難免磕磕碰碰，已經壞了一些了。聽說這是還不能造出來的。朱猴自己也十分小心。望眼鏡外面都包上了皮套。

不過手下人都喜歡拿著看個稀奇，而且百看不厭，翻著花樣要看。朱猴知道他們的心思，其實也樂意給他們看。就是怕發生了爭搶。

朱猴將望眼鏡拿下來，遞給海鰍，自己舉目望向遙遠的江岸。

他還是第一次坐船進入長江。

冬日裡傳來消息，說林跡的王宮將成，王宮落成之日，林跡將就職國王，一並迎娶王后，請他前往朝林城參與大典。

他回去，便讓虎鯨的副首領焦克管理部落事物。本來他是打算帶篤言回去的。不過篤言又新有身孕，因此沒有成行。而他的孩子剛滿兩歲，還不能遠行，因此也沒有帶。

依照之前的約定，這個時候焦克應該離開虎鯨，林跡要另外給他組建一個新的部落，讓他成為首領了。

不過朱猴來時，焦克特意讓朱猴轉告林跡，說他不想離開虎鯨了，他寧願留在虎鯨降成千夫長，也不願意再到另一個部落重新開始。

對焦克來說，這三年的付出委實不少，他舍不得走。

虎鯨這幾年不住對外擴張，朱猴對焦克沒有猜忌，兩人中輪流外出，輪流做對方的後盾。焦克也盡心盡力，從無二心。經歷了三年的磨練，兩人兩人建立起的信任，不比一般的並肩作戰的戰友差。

因此，朱猴也是不希望他走的。

現在朱猴遠走，把妻兒部落交給焦克，他也沒有什麽不放心的。只是他有些想念他們而已了。

不過相比於想念，他更想親眼看看朝林的氣派，朝林那些掛著龍虎旗子的村鎮的風光。

才這樣想著，邊上的海鰍便驚叫道:“首領，你看，有傳說中的龍。”

說話之間， 海鰍便一蹦三跳過來了。

此時江面有風，船行的並不平穩，朱猴真怕他摔壞了寶貝望眼鏡。不過海鰍不愧有海鰍之名，走得雖然跳脫，但並沒有摔倒，而且把手裡的望眼鏡抓得穩穩的。

來到朱猴身邊，海鰍將望眼鏡的帶子先掛到朱猴脖子上，再把望眼鏡遞過來，指著江岸邊一處道:“那邊，有龍。和宣傳的人說的一模一樣。”

朱猴還想訓斥，忽然間想到什麽，往望眼鏡視窗裡看去，果然發現岸邊一處，掛著一幅龍旗，正迎風招展。

朱猴有些看呆了。

“我們才走了四百公裡吧?”放下望眼鏡之後，他問船長道。

“還差一百公裡才到虎林斑呢。”這船的船長回答。

“這裡可是虎林斑的領地?”

“虎林斑的勝鱗狡猾，喜歡往西擴張，這裡倒不是他的領地。”

“但這裡已經是我們大王的領地了。”朱猴指指那邊，讓人將船靠過去。

去年入冬之後，宣傳部的人也到了虎鯨部落，龍虎旗和龍的傳人的說法也已經在虎鯨部落廣為流傳。現在大家都知道，掛龍虎旗子的地方，必定是林跡的領地。

朱猴驚訝的是，這裡離朝林還有六百公裡，居然出現了林跡的領地了。

林跡，或者說林跡現在帶領的團隊，到底走得有多快?

朱猴帶著人往那個方向靠岸，船長倒是知道這個地方，給朱猴解釋道:“這裡名為有郭部落，之前也曾隨我們的船去過朝林。”

船靠到岸邊，看到岸邊釘起了簡易的碼頭，有人用姬林的口音往船上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