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是穿過空曠的田野來到南門的。

　　從寨門看進去，兩排屋子之間是一條乾淨的通道。幾棵大樹隨機長在房屋之間，枝丫崢嶸。這是別處看不到的景象。

　　大姬等人通道最後的山洞前小廣場等著。

　　姬林部落的人早學會了列隊，並且一度賦予了這種列隊某些特別的意義，於是大姬把部落的大部分排列成隊以示隆重。

　　林跡一行人還沒有進去寨子，半大的小黑狗先汪汪叫著衝出來，極盡忠犬之能。只是被許魚一瞪眼，大概感覺到了貝爺般的氣息，它立刻被嚇得跑回去了。

　　另外兩隻半大的小狼狗倒是沒有出來亂叫，它們躲在寨門裡面，呲牙做出撕咬的姿態，只要林跡一聲令下就會撲出來。

　　林跡朝它們揮揮手，兩個小家夥立刻放棄了潛伏，扭頭顛著小屁股往狗窩方向去了。天冷，它們不太喜歡亂跑。

　　鬼鷹站在瞭望塔頂上，目光冷冷盯著虎伊兒。這個女人它認識的，曾經射斷過它的翅膀，還追著它跑了很多天，最後還拔過它的翅膀。它有今日，全拜這個女人所賜。

　　林跡對它招了招手，鬼鷹明顯一震，而後還是半張翅膀，往下一蹬，徐徐落了下來。

　　自從林跡給它按摩之後，它現在對林跡是又愛又怕。但無論如何，林跡的招呼是不能不聽的。

　　林跡走上兩步，將準備後退的鬼鷹拉著脖子扯過來，對虎伊兒道:“看，馴得差不多了，至少不敢亂啄人了，還經常抓獵物回來。你摸摸，就是有些矯情，每天要讓人撓一陣才會安靜。”

　　虎伊兒正在摸寨牆和寨門，仿佛是為了確定這些是不是真的，看到鬼鷹眼睛一亮，立刻奔了過來，也伸手往鬼鷹頭上摸。

　　鬼鷹的腦袋彎成一個奇怪的角度往後折了過去，盡力想避開虎伊兒。

　　無奈林跡拉著它，最後還是沒有擺脫魔爪。只能認命在虎伊兒手裡閉上了眼睛。

　　凶狠的鬼鷹去了凶性，讓虎伊兒摸得大為過癮，最後確定這家夥真的不啄人之後，她得意轉身對輔婦道:“我就說他很厲害吧?看，這些都是他弄出來的。”

　　輔婦歪了嘴，臉上是女大不中留的憤慨。但眼前的場景確實夠她震驚的了。

　　看到虎伊兒這小兒女姿態，林跡心裡也美滋滋的。這讓他覺得這一切都做得值得的。

　　一路過來，他已經知道了這幾個人的身份。兩個鐵塔般的壯漢是蠻衛，是為了防止遇到危險給虎伊兒帶的。輔婦和許魚是虎蠻比較有聲望的人，一般負責和周圍的小部落交往，算是虎伊兒的陪同。如果說虎蠻對姬林有直接管理關系，這兩個應該就是直接領導了。

　　按理說這樣的人是比較有見識的。但他們進了寨子更像是進了玉米地的野豬。並沒有給大姬完成接待儀式的機會，而是自顧自折騰起來。

　　兩個壯漢看到結實的木愣子房，準備再撞一次，幸好被林跡攔住了。木愣子房的楔子可沒有他們手裡的矛杆粗大，這一撞說不定會撞倒幾個屋子。

　　許魚將樹縫裡的地衣扯出來放到嘴裡大嚼，又一下子敲爛了堵在窗上的冰塊，也放到嘴裡嚼。

　　當他嗅著味道向旁邊的茅房走過去的時候，林跡隱約明悟他為何知道姬林有鹽了，從此決定離他遠一點。

　　正當林跡以為他要走進茅房去的時候，許魚忽然盯著木頭上光滑的砍痕，忽然想起什麽一般，極為吃驚看著周圍的一切木頭:“這些你們是怎麽做到的?”

　　石器也可以砍樹，

但石器比較脆，稍稍用力就會碎裂，因此石器砍出來的痕跡更像是砸出來的，是細細碎碎的樣子的，絕不可能砍出這麽平滑的面來。　　他在外面便看出木寨的圍牆是砍木釘成的，隻當姬林的人花了很長時間去做這些，還沒有深想，如今一看這砍口，頓時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這邊還沒質問出一個結果，輔婦那邊又有了新的發現。

　　她不經允許就進了一個屋子，結果不知道看到了什麽，發出一聲尖叫。顯然是嚇到了。

　　眾人正要進去看個究竟，她卻跌跌撞撞抱出屋子裡的杯碗壺盆等陶器，幾個蓋子嘩啦啦落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這些是什麽?你們哪裡弄來的?你們的陶器不是送給遊妲了嗎?這些是什麽?”輔婦嗓門像被人掐住的鴨子，一如沙漠裡看到了埃菲爾鐵塔。

　　林跡看到那些帶釉的瓶蓋杯蓋被摔得稀爛，心中滴血，準備回頭狠狠教訓一下這個私藏陶器的家夥。

　　這些陶器都是窯燒出來的，只是林跡雖然知道上釉的辦法，但燒製出來的成品並不算多。現在只有他和大姬幾個人在用帶釉的陶器。

　　這個靠門的房子林跡記得是沒人住的，也不知道是哪個膽大的把這些好東西放在這裡，讓這沒見識的輔婦糟蹋掉了。

　　……

　　栗子蒸熟後去殼，磨成粉捏成小餅，在石板上抹上油煎一下，那香甜滋味，幾乎會讓人把舌頭吞下去。

　　這是部落不缺食物後，林跡發明的新的吃法。目前是最受歡迎的食物。

　　兩個蠻衛大快朵頤，吃得根本停不下來。對他們來說，陶器的製法什麽的，自然沒有面前的美食來得誘人。青銅的矛頭他們剛掰斷一個，也覺得不如自己的巨矛順手。

　　而且，他們也覺得在姬林部落極為自在。因為他們在其他部落出現，總會有一堆女人蒼蠅般圍著他們轉，巴不得把他們弄成蚯蚓才罷。

　　姬林部落的女人雖然不時圍著他們轉，但並沒有人表現得太過分，更沒有拉著他們往屋子裡鑽。這無疑讓他們放松了很多，也對這個部落頗有好感。

　　許魚真的是什麽都吃的。近十個陶鍋裡煮著各種湯水，他從頭到尾都嘗了一遍。剛開始他直接用手抓，後來林跡給他一個好大的陶碗，專讓墩木給他夾他想吃的東西，再讓他從碗裡抓著吃。

　　他吃了一圈，最後就瞄上白菜了。下鍋多少他吃多少，最後弄得煮食的產婦們幾乎都要哭了。

　　這是林跡看到部落冬天沒有綠菜，弄出來給大家補充維生素的。小城裡這種東西也不多，部落的人每天也就吃個一片兩片的菜葉子而已。但這東西又甜又脆，人人愛吃，便是一兩片葉子大家都當寶貝省著吃。哪想他一樣野豬啃食一般的?

　　墩木伺候完他回來，老實告訴林跡，他手上真有屎味。

　　鯰魚樣的許魚用抓過各種東西的手撥一下汁水淋漓的胡子，斜眼看了林跡一眼道:“你吃過什麽東西，嘴會說謊，屎卻是不會的。而且……”

　　後面是一通關於糞便和食物以及大自然關系的滔滔大論。聽得林跡巴不得把他丟進糞坑去吃糞。

　　許魚已經確認姬林部落他不知道的食物就是白菜。但他現在沒有過問的心思，而是拿著一個青銅矛頭仔細打量著。

　　白菜那種東西不過是一種野草而已，想來他可能真把它忽略了，這完全不算什麽。眼前的青銅器才是此行的最大收獲。

　　相比男人的大吃大喝，輔婦的姿態就正常多了。她手裡的陶碗也滿是食物，但那食物幾乎都凍上了，她也沒吃幾口。因為她準備吃人。

　　她專注地聽著大姬說林跡的故事，聽栗神啟示的故事，中間不明白的還會問上一兩句，幾乎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字。

　　大姬講完後，她看著林跡道:“雪前聽遊妲說準備拿三個男人換你，這麽說是真的了?”

　　“他們開玩笑的，我哪裡值得三個男人?”一提起這話，林跡便滿是不快，也唯恐這女人說出類似的話來。

　　輔婦顯然是頗有交際能力的，她看出林跡的提防，轉頭看向大姬，訓道:“你也是糊塗，他既然獲得了栗神啟示，怎麽還能叫跡這種名字?叫這種名字，如何傳頌他的故事?”

　　大姬被訓得呐呐無言，心中委屈:他多有主見你都不知道，他說名字只是人的代號而已，好男兒就不該重視這個，而是應該建功立業。我哪敢反駁呀，我反駁都是會被排擠的。

　　“既然他得了啟示，那便叫啟子吧。”輔婦揮手間給林跡換了名字，扭頭再看向大姬:“說了半天，你們還沒有告訴我這陶器是如何燒製的，這吉金是如何得來的呢。”

　　姬林的陶器，個個又大又圓，上了釉色那些，不但好看，還光滑不吸水。還有青銅器，更是比石頭尖銳太多了。這麽好的東西真不能隻留在姬林部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