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和野貓，大概是沒什麽交易可做的。豹子之所以留著野貓不抓，大概是想留著野貓清理領地裡的蛇鼠，以便讓自己睡得安穩些。

　　野貓忽然有了一隻讓豹子感興趣的獵物，豹子自然會去將那獵物奪走。如果野貓敢反抗，這時候豹子自然不介意順手料理了這個小東西。

　　林跡覺得自己就是一隻野貓。而虎蠻也許不止是豹子這個級別的存在。最要命的是，林跡身邊可能還放著一頭牛這麽大的獵物。

　　剛見到虎伊兒的興奮開始消散，他又覺得自己現在實在是弱小得可憐。

　　聽到輔婦的問話，大姬將目光轉向林跡，這些東西都是林跡做主，她現在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內心之中，自家的好東西她是不願白白獻出去的。卻好像又不能不獻。

　　林跡想了想問道:“你們虎蠻的陶器是怎麽燒的?”

　　他這話算是技術的交流，但這對虎蠻的人來說似乎等於刺探機密。輔婦臉色一變，許魚抓緊了矛頭，就連兩個蠻衛也作勢要站起來。

　　林跡擺擺手道:“不用緊張，陶器不過就是火燒出來的而已，這道理現在我們部落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只是好奇你們既然會燒製陶器，怎麽聽說你們的成功率不太高?”

　　輔婦聽聞林跡說到了點子上，猶豫了一會隱晦艱澀的將他們製陶的辦法說了出來。剔除事前祈禱之類的無用輔助，虎蠻製陶的辦法實在是原始的讓人發指:捏出泥胚，堆在一起，蓋上草木燒。

　　理論上來說這也是能燒出陶器來的，因為一般火焰的溫度足夠讓泥土燒結。但是這種露天的燒製條件下不利於穩定長時間的保持同一溫度，所以成功率有多少就只有天知道了。

　　怪不得陶器比命貴啊。用這種辦法燒，十次能燒成一個那應該就算都是虎蠻保佑了。運氣差一點三五十堆火燒完，也可能一個燒製好的都沒有。

　　“是不是有風的時候燒好的可能最低?”林跡問。

　　輔婦和許魚都是一副見鬼的樣子看著林跡。

　　輔婦已經確認林跡確實知道不少，冷臉道:“我們已經將我們的辦法說出來了，你可別再東拉西扯。”

　　林跡心中發苦，這種被人要挾的滋味實在沒人喜歡，但為了保命，又能如何?

　　虎伊兒一直在吃林跡給她燙的火鍋。到這時候為止，她只是聽著，並沒有多說什麽。林跡知道她年紀還小，前面這些年只怕也只顧著練搏殺的本事了，所以心思單純一些。林跡也沒指望她能看出談話裡的凶險，更沒有想她幫忙的意思。

　　這個時候，她卻抬起頭小聲問林跡道:“這也是魔術麽?”

　　林跡見她問得天真，笑笑道:“算是啊。”

　　“那我們不要在這裡說。”虎伊兒放下碗，拉著林跡就要離開人群。

　　“伊兒——”輔婦想站起來阻攔，虎伊兒扭頭看了他們一眼，輔婦便乖乖坐下，跟著許魚和兩個蠻衛一起俯首低頭。

　　天色將黒，冷風凍人。部落的人都聚在作為食堂的幾間屋子裡吃飯，部落便顯得有些冷清。野貓撿了不少食物已經吃飽了，緩步從林跡面前的樹枝上走過去，對著林跡嗚嗷叫了一下後，跳上了屋頂，往自己在煙囪下的窩走去。

　　林跡和虎伊兒並排而走，林跡幾乎要矮半個頭。

　　“他們看到了什麽都想要。但我虎蠻並沒有這些規矩。我阿蠻說，便是十人部落，只要傳承有序，便不可無故攻伐。這一條是他們最沒人遵守的。

”　　重逢的笑容從少女臉上斂去，她又恢復了林跡初見時候，那種平靜內斂的樣子。林跡甚至有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隨時能捕殺的野蠻氣息。

　　林跡覺得她似乎在準備戰鬥，不過卻是想保護矮她半個頭的他。

　　虎伊兒道:“會獵時候，綠巧來找過我們，說了你打虎的事情，也說可以把你召入虎蠻。我知道你是能成為最厲害的勇士的，也這樣告訴了我阿姆，但不知道為何，阿姆想過後沒有答應，便是我說來見你，也讓他們兩個跟著。”

　　林跡道:“我倒是不太想離開這裡。我有些不太一樣的想法，想在這裡試試。都已經開始了的，我想看看結果會怎麽樣。”

　　“沒事。”虎伊兒看看周圍——那是猛獸張望的姿態——繼續道:“我在呢，你不用怕什麽。”

　　這情景，仿佛林跡還是夜裡怕夜梟的孩子，她還站在林跡身邊。

　　林跡有些感動，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好歹是個男的啊。孩子都巴不得一夜長大，林跡此刻確實希望自己一夜長大。

　　或者是感覺到氣氛有些凝重了，虎伊兒扭頭一笑道:“我想洗澡。”

　　林跡想起了某些美好的回憶，也跟著笑了起來，樂呵呵道:“我屋子裡就有洗澡的地方，你跟我來。”

　　林跡的屋子裡就有作為浴室的小隔間，所以他直接帶著虎伊兒往自己浴室去。

　　現在這個屋子就是林跡一個人的了。只是要充當教室使用。今天虎伊兒來了，部落大小學生今晚不用上課。這裡就是兩個人的小天地了。

　　他的屋子整天都會把壁爐燒得旺旺的。貼牆的位置砌幾層的磚，也不用怕把木牆燒著了。

　　林跡把小桌椅移到一邊，便殷勤給虎伊兒脫去外面的獸皮衣裙。裡面穿的就是林跡做的背心長褲，林跡看到背心好像變小了一點，心裡都有些火熱起來。

　　林跡讓虎伊兒坐著，自己殷勤出去找陶盆裝雪燒水。

　　只是他剛走出沒多遠，許魚便像陰魂一樣從黑暗裡閃出來，攔住林跡道:“蠻有十姆，青阿姆又有六女，伊兒只是其中之一。你莫要以為她護著你，虎蠻便不會對你如何了?”

　　林跡道:“我都已經點出你們的問題了，你們就不會自己想想辦法?既然是因為風的緣故讓你們燒陶不成，你們就不會想辦法把風擋起來?”

　　林跡帶著許魚走到廢棄的小高爐前，跟他道:“這就是姬林燒陶的秘密。你既然能從各種跡象裡找出答案，想必這個你能看懂吧?”

　　林跡說完，轉身便要走。他和虎伊兒還有些美好的時光要歡度，可不想因為這些糟心事浪費時間。

　　光擋住風，讓溫度穩定這項改進，應該就能讓虎蠻製陶的成功率提高幾倍了，再告訴他們這個小高爐，起碼能把成功率提高十倍以上。這些東西讓他們自己摸索的話，可能幾百年也未必能摸索出來。林跡覺得自己已經很大方了。

　　許魚看著小高爐眼睛一亮，但在林跡要走的時候，卻飛快拉住了林跡:“還有吉金。”

　　林跡甩手道:“虎伊兒雖然在部落有諸多姐妹，不過她的地位好歹比你高些吧?既然她說要和我商量，你現在卻知道了，回頭她發現了會不會對你不滿?有些東西，不是你可以碰的，你還是別太貪心的好。”

　　許魚微微沉默，林跡便趁機掙脫了他，去找陶盆去了。寨門口的無人木屋裡有陶盆，去拿過來正好。

　　至於青銅的製法，他真不想現在就泄露出去。

　　寨門附近，他的小妹妹就在雪堆裡刨。鷹和羅雀兩個人手忙腳亂往窗台上倒水，企圖凍住被許魚敲出來的破口。只是水有點燙，兩人反倒把冰衝開了不少。

　　看到他們林跡就明白了。這個他以為沒人住的房子，是他們兩個偷偷住的。說不定還要大家瞞著他呢。那些陶器也只有他們兩個能弄得這麽齊。因為現在就是羅雀負責燒陶。

　　鷹雖然瘸，但因為跟著林跡學得東西最多，最後又一手掌握著煉銅的本事，部落不少女人還是願意跟他的，但他總說自己腿瘸，遲遲沒有婚配。

　　羅雀還在哺乳當中，林跡建議先別婚配，現在也還單著，一般跟大姬一起住。

　　林跡心底很難接受忽然多出一個便宜老爸出來，所以頗有私心準備養羅雀一輩子的。因為實行配偶製婚姻之後，後面的輩分稱呼就該跟上了。輩分稱呼這些除了顯示尊卑之外，其實也是避免近親通婚的有效手段。

　　林跡萬萬沒有想到，最後變成了這麽一個結果。鷹才二十出頭，羅雀已經快三十了。這兩人怎麽湊一起了?自己這個爹，也太年輕了吧?林跡真是百感交集。

　　看到被林跡看穿，鷹開始呵呵傻笑，羅雀如同被人抓奸一樣束手無策，甚至有些臉紅。

　　強壓下心裡的火氣，林跡抱起小妹妹，跟他們道:“找點乾草沾水塞上去，一會就凍住了。等屋子暖了再來抱妹妹……過幾天讓大姬給你們好好主持一下，以後就住我那個屋子裡，好好過。”

　　娘要嫁人，做兒女的只能祝福，他那個屋子好歹有個玻璃窗，裡面隔了個浴室出來，多少比這些屋子強，住著也舒服些。其他的，他就不能多說了。

　　抱著妹妹往回走，路邊隨手拿了個盆，回到自己屋子，林跡發現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屋子裡，兩個蠻衛已經佔據了壁爐前的位置。輔婦坐在林跡用草木鋪就的大床上，不知道在琢磨什麽。許魚直接坐到了那些課桌上，也在低頭沉思的樣子。

　　虎伊兒學著林跡的樣子攤手笑笑，表示自己也很無奈。

　　拿了自己的好處，卻不讓自己佔一點便宜，林跡心中有氣，加上前面被鷹氣了一道，他現在有些想殺人。但在火花電轉之間，他想通了一些事情，便笑了笑道:“家裡洗澡煮水也不方便，你們先燒點水洗洗臉好了。我記得我這有人知道一個地方有溫泉，那裡才是冬天泡澡的好去處。我去問問，要不我們明天一起去吧?”

　　輔婦起來接過盆去，而後就把林跡推出去了。

　　虎伊兒看看身邊，探出頭對林跡道:“好，我明天跟你去。”

　　“去幾個人，叫軼目過來。我要問他溫泉在哪裡。”轉身後的林跡朗聲喊著。

　　朱猴幾個人聽到聲音，從房子裡出來，高興問林跡道:“我們要去泡溫泉麽?”

　　早聽林跡說了好些次溫泉是情況的他們神往已久了，無奈前面總是被林跡拉著讀書鍛煉，大姬也不讓大家外出。

　　“我們要去殺人。”林跡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