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跡松了鐵鏈,從馬背上滾落下來,這才發現自己和白馬身上都被鐵鏈子磨爛了,都是血肉模糊的。
而自己全身都痛,連骨頭似乎都有咯吱咯吱的聲音。
“服了沒有?”林跡慘笑一聲,逼問白馬。
白馬只是喘著粗氣,眼睛似乎都沒有焦距了。服不服估計說不上來。
林跡知道這種發瘋般的高速奔襲,對馬的損傷也不小,這馬說不定就此脫力死掉,因此最好要給與一定的救治。
他動念間就想進入小城,但念頭一轉,他還是將鐵鏈子的一頭費力壓到湖邊的一顆石頭下,而後再進入了小城。
這馬太過神勇,就算被他騎了一下午,可能也沒有將它馴服。林跡不能不防著點。
他進去後拿了一根鐵樁子飛快跑了出來,果然見到白馬顫巍巍站了起來,叼著鐵鏈子在往石頭外面拖。
林跡一聲大笑,搶過鐵鏈子,頓時就將它拉住了。
現在白馬連和林跡爭執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再次頹然倒地。
林跡將鐵鏈子鎖到鐵樁子上,而後將鐵樁子深深釘入地裡。自己才爬到一邊,稍作休息,給自己傷口。
林跡給自己身上裹了不少紗布,換了衣服。再給馬戴上轡頭套上口嚼子防止它咬人,再將鐵鏈松開了一些給它清洗傷口,撒上藥粉。之後他拿了一瓶子葡萄糖溶液,用棍子撬開白馬的嘴灌了下去。救治就算完事了。
馬跑了一天,消耗不小。林跡還拿了半盆豆子麩皮出來,放了鹽,打了雞蛋,用湖水泡著,放在白馬身前就不管了。
天色擦黑,四野只有依舊寒冷的晚風呼嘯。
林跡也沒心點火煮食,只是開出了中巴,打亮車燈,自己拿出小城的食物和飲料,坐在車門口慢慢吃食,同時想著自己目前的處境。
白馬馱著他跑了好幾個小時,以白馬的速度估算,說不定跑出了二三百公裡。墩木會開車,如果他能及時開車追上來的話,說不定一會兒就能到這裡。
但因為沒有足夠的汽油給墩木練車,他的車技估計不能在草原上開多快。
而白馬一路過來,也並不是完全走直線,林跡在途中也沒能丟些什麽東西指路。墩木要追上來可能就比較困難了。
如果途中再出現什麽意外,墩木幾天到不了這裡也是可能的。
至於其他人,被馬群衝散之後,可能未必知道林跡被馬馱走了。他們有鬼鷹指引,手裡有望遠鏡可用,也算是都訓練有素的。被馬衝散後集合應該不成問題。
但要他們發現林跡走散了找過來,那估計會要更長的時間。
林跡身上有傷,馴服白馬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他決定在此逗留幾天,先養養身上的傷,順便等他們找過來。要是他們沒有找來,自己再想辦法回去。
草原上猛獸橫行。要在此逗留過夜,只靠一輛脆弱的中巴車可能就不太靠譜了。
林跡吃完東西,力氣恢復了一些,便借著最後一絲天光和車燈的光亮,搬出鐵圍欄,圍著白馬和中巴車釘了一圈。想想不放心,他又在圍欄外拉上了兩道帶刺的鐵絲網。這樣一來,應該就能睡個安穩覺了。
忙完這些,林跡還將中巴轉了一個頭,把車頭對準來時的方向,同時打開了遠光燈。天上有雲層遮擋,無星無月,只有遠光燈深深刺入草原深處。這也許可以給追來的墩木指路。
至於他們什麽時候能到,那就管不了。
之後他們應該也能找到小白,有鬼鷹的指引和望遠鏡,說不定也能找到這裡來。
忙完這些,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八點。
白馬終於不喘氣了,不過精神並沒有恢復的意思。而林跡放在盆裡的那些馬料,它顯然看都沒有看一眼。林跡擔心它就此死掉,又鑽回小城之中,弄了米粥,放了糖和鹽。將大塑料瓶口削開,盛了米粥,再用棍子撬開馬嘴給它灌下去。
如此灌了大半盆粥,白馬擺頭幾乎要咬林跡,林跡才罷手。
不過灌完粥,林跡又發現這馬的四肢出現了嚴重的水腫現象。顯然是勞累過度了。
千裡馬這種說法要不是騙人的,那就是這白馬以前可能就知道在馬群裡作威作福沒有跑過長途了。
林跡隻好又拿出了跌打藥酒,給它擦拭按摩四肢,免得它就此殘廢掉。
剛開始給白馬擦拭的時候,白馬還想蹬林跡,不過其中兩腿擦完之後,白馬顯出了頗為受用的姿態。粥水下肚,也可能讓它恢復了一些體力,它還轉了個身讓林跡更方便擦它的另外兩隻腿。
林跡擦完藥酒,自己又累出一身汗,便不住抱怨道:“老子本來要抓個牲口代步的,現在看來老子是抓了大爺。大爺,舒服嗎?”
說話之間,林跡在白馬肚子上啪啪拍了兩下。白馬重重出了一口氣,把頭扭開了。而後還小心調整了一下姿態,以讓自己躺得更加舒服一些。
林跡沒精神跟它計較,拿了一張毛毯給它蓋上,自己便回到車裡倒頭就睡。他卻沒有留意,此時的夜空裡隱約出現了獸吼,有一些身影正沿著刺入草原的車燈往這邊聚攏而來。
……
林跡做了一個夢。夢到了虎伊兒給他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他正要看這個女兒長得如何,一臉幸福的虎伊兒卻忽然化身馬臉,在他耳邊長嘯了一聲。
林跡一身汗水的驚醒了。看到昏黃的燈光下的中巴的內部,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巨大的馬嘯聲依舊在耳邊響著,因為車外的白馬正在不停長嘯。
林跡揉眼透過車窗往外看,窗外的白馬不知道何時站起來了。除了仰頭長嘯之外,還在焦躁地拉扯著鐵鏈。
圍欄的鐵絲網外,有不少綠幽幽的眼睛盯著圍欄裡面,足足有幾十雙之多。
林跡走到駕駛位,按了一下喇叭,巨大的響聲讓那些眼睛紛亂而動,也有不少身影從車燈前面跑了過去。林跡看得清楚,那是狼。
這些狼被汽車的喇叭聲嚇得飛跑了出去。不過沒有多久又悄悄潛回來了。顯然在這些野狼的觀念裡,沒有未知的恐懼這回事。為了吃一頓,就算冒險也是值得的。
“你們就欺負我只有一個人?”林跡本來就非常困倦,又兼美夢被擾,火氣蹭蹭往上漲著。
他拿了步槍出來,在槍管上綁上手電,下車,先對白馬吼了一聲:“給老子安靜!有老子在,沒有狼能動得了你!”
這一刻的林跡殺氣衝天,焦躁的白馬感受到了比圍欄外更重的殺氣,頓時嚇得不敢再動。
林跡爬上了車頂,晃著手電往外照看。只見幾十隻狼圍在鐵絲網外,冷眼盯著裡面,不時嗚咽低吼。在一個最黑暗的角落,有兩頭狼正在鐵絲網下方刨土,已經刨出了好大一個坑了。
“找死!”林跡將手電照過去,對著正刨土的狼露出腰部砰砰開了兩槍。兩隻狼就此倒在坑裡。
槍聲一響,其他狼再次紛亂四逃,但並沒有逃出多遠,就又停下來了。
夜空裡,有一聲狼嚎叫得淒厲,而後眾狼紛紛低吼應和,狼群又圍著鐵絲網緩緩靠了過來。
“打不怕是吧?”林跡轉著槍管將手電照過去。手電的光斑過處,那些狼紛紛躲閃。
但它們的移動速度哪裡有林跡移動手電的速度快?
林跡在狼群裡移動著手電,手電照到狼,便立即開槍,一時間槍聲大作,狼的哀號逃遁聲音四起。
林跡舉著手電,直到打光了一個彈夾才停手,最遠處倒伏的狼屍體足足在百米開外。
這回狼總算跑遠了,林跡換了彈夾再等了十多分鍾,也不見有狼繼續回來。倒是有兩隻中彈的狼在遠處哀號著漸漸死去。
林跡背著槍跳下車頂,怒氣算是消了不少。
白馬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站著,隻敢用眼角瞟著林跡。
剛才那些槍聲嚇到它了。同時它也看到了遠處那些狼被射殺的畫面。現在它終於意識到這隻兩腳獸的可怕,唯恐林跡也給它砰一下。
“慫貨!”林跡不滿罵了一聲,感覺天下間盡是欺軟怕硬的貨色,連一匹馬都不例外。
林跡上車,關門前對白馬道:“它們還來,記得提醒我,就是聲音別太大。”說著便不管白馬聽懂沒有,關門睡覺去了。
野馬每天只要睡兩三個小時便足夠了。而且它們有足夠的警覺性。用來放哨是沒有問題的。忽而格敢騎一匹馬就跑出來,也是因為夜晚馬幾乎可以當狗用。
白馬依舊一動不動站著,等到車裡響起了林跡的呼嚕聲,它才敢悄悄移動著步子,來到放馬料的盆前,低頭嗅嗅後偷吃一般啃食起來。
它這姿態,是它在成為馬王前,在馬群裡的生存技巧。如今它再用起來,依舊得心應手。
這能讓它不得罪身邊更厲害的強者,盡可能讓自己不受傷害。在這個模式下,食物是不能挑的。因此它先前看不上林跡放的食物,此時卻開始吃起來了。結果它發現這些食物還美味極了。
林跡這一覺睡得無比安穩,睡到天色大明才爬起來。
草原的清晨空氣清新,吸一口便讓人心曠神怡。如果少一點馬尿味的話。
白馬似乎還在原地站著,不過已經空了的盆子徹底出賣了它的行徑。
圍欄外,那些倒斃的狼還躺在草原上。血跡都早已凝固了。
林跡推開圍欄一角,到湖邊進行洗涮。而後給白馬打了一盆水,放了些馬料。白馬乖巧得和家養的馬一般,不等林跡說什麽便乖乖吃了起來。
它身上的傷已經結了痂,精神看著也已經恢復了不少。林跡覺得它已經沒什麽生命危險了。只要它腿上的水腫消掉,應該也就能騎乘了。
林跡給自己和馬又清理了一下傷口,簡單吃了個早餐,拿出望遠鏡看了看四邊的情況。不過並沒有看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隨後他出了圍欄,在下風處點燃了幾個輪胎,繼續給墩木等人指引。又將那些狼拖了回來,再給圍欄加了一層鐵絲網。而後便在圍欄內忙活著將那些狼剝皮烤肉,打發時間。
期望中的人總是比較難等的。輪胎不停燃燒,煙霧也直衝天際。墩木等人卻遲遲沒有出現。到了下午時分,倒是等來了一批陌生人。
這些人也用石矛,穿獸皮。不過他們看著都比較高壯。顯然比牧羊的那個部落的人活得滋潤很多。
來人很謹慎,他們在幾十米外便停下了腳步,仔細查看林跡圍欄這邊的情況,又去看正在燃燒的輪胎。而後他們聚到了一起,對著圍欄內部指指點點。
林跡在他們靠近幾百米的范圍的時候,已經在身邊搭了幾塊鐵板做防禦,同時穿上了一身鐵甲,戴了頭盔了。
見到他們並沒有第一時間表現出惡意,林跡也沒有妄動。在不知道對方身後有多少人的情況下,哪怕自己武器上有優勢,也是保持克制比較好。省得萬一招惹到一個幾千人的部落, 那在草原上就可能寸步難行。
林跡隨他們往圍欄裡指點,只要他們不靠得太近,林跡願意讓他們參觀。但林跡看不明白的是,這些人指點完之後,仿佛終於統一了什麽認識,一行十幾人統統放下了長矛,伏倒在地上去了。
林跡有些懵。這種姿態,絕對是臣服無疑了。這個時代的人因為信仰不同禮儀習慣也不一樣。不過有些姿態表達的內容還是一樣的。這個伏倒的姿態用後世的話說就是五體投地。和犬科動物露出肚子表示臣服的意思一般無二。
他們為何要對自己臣服?林跡完全不解。
他來到草原沒有多久,接觸的部落也就牧羊的那一個部落而已。他的傳說肯定還沒有擴散開。
如果不是傳說,難道他們認出了這裡的這些鋼鐵,汽車?這好像也是說不過去的。人類對自己沒有接觸過的東西不會有任何認知。這些人不可能認得出汽車,除非他們當中也有一個穿越者。
但如果他們中有穿越者,此時不是應該說點什麽打個招呼麽?比如“對面的,你來的時候柯南上幾年級了?”
林跡想了諸多可能,卻還是完全想不清楚這當中的道理。
對面的人伏倒後,並沒有等著林跡喊平身,就自己起來了。而後,他們彎著腰,在地上一陣折騰,拔了好多草捆在一捆,讓一個最瘦弱的人抱著,往圍欄這邊走了過來。
隨著那捆草的靠近,林跡看到身邊的白馬將頭慢慢抬了起來。果然,那個瘦弱的人到了圍欄外,將那捆青草拋過了圍欄,扔到了白馬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