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阿蠻的話出口，不但林跡驚訝，便是她身邊的人也各有反應。

反應最大的自然是許魚，他今日才想過要成為虎祝的候選人。如果林跡成了虎祝的話，以年紀看，他以後無論怎麽表現，也不可能等到林跡死後獲得繼承的機會了。

他對林跡是服氣的，就算林跡成了虎祝他也服氣。但他心裡確實是有失望的。那是人生目標崩塌的失望。

虎阿蠻身邊幾個阿姆的反應也有些微妙。戰時虎阿蠻留下遺囑，那是死戰的意思，大家都沒有多想。但戰後大家平安無事，卻不由自主開始嘀咕起來。

人生來就存在競爭，她們成為阿姆後能夠聽從號令，矜矜業業，為的就是有可能成為虎阿蠻的繼承人。以聲望和能力來說，她們幾個基本不相上下。此時虎阿蠻沒事，她們都還有希望。但是此時若是要林跡成了虎祝，最後青姆繼承阿蠻基本就成定局了。

這時候就失去了競爭的資格，她們自然不願。

周圍的蠻衛看看林跡，也隱隱有些不服氣。以林跡這些天的表現來說，他們是非常敬佩林跡的。只是要林跡成為虎祝，成為他們的導師的話，似乎還差點什麽。

當然，阿蠻的話他們會聽，但真到了訓練的時候會發生什麽，到底是誰訓練誰，可能就不太好說了。他們可不信林跡這麽個小子能在戰力上強過他們。

林跡知道虎蠻有祝，地位在虎阿蠻之下，應該在諸阿姆之上。可能代表著虎蠻男人的利益。因為林跡從沒有聽虎蠻的女人提過他，倒是在幾個虎蠻的男人嘴裡聽過。

林跡並不知道戰時遺囑的事情，不過他留意到虎阿蠻說了這話之後，周圍人臉上的變化，他便謹慎起來了。

根據他後世的經驗，一個組織再怎麽團結，內部也是有利益紛爭的，林跡不想莫名其妙卷入虎蠻的利益紛爭裡去。

而且，他好不容易在姬林混出頭，可不想再跑到別人麾下去做小。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對他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虎蠻出現會獵的戴角勇士就有七八千人，根據常理推斷，虎蠻的總人數應該三倍到五倍以這個人數之間。取中間值算，那也應該有三萬人左右。

要是林跡能成為虎祝，就算只能控制裡面三分之一的人，那也有一萬人左右。

姬林獨立發展的話，要變成一個萬人部落要多久誰也不知道。因為姬林周邊加上遊妲等，可能都沒有一萬人。

另一個問題是，此時拒絕之後，虎蠻願不願看到姬林變成一個萬人部落也是個未知數。

當然，他大概也是沒有資格拒絕的。

要怎麽應對林跡覺得有些傷腦筋。

林跡又將一塊肉攤在石板上煎得滋滋響，沉吟了好久，才在萬眾期盼的目光中開口:“蠻，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實疾鹿現在不但是虎蠻的敵人，也已經是我的敵人了。今天我姬林殺的疾鹿的人不少，而且采茸也跑掉了。以後她一定會帶著她的部落來找我麻煩的。”

林跡說到這裡，低頭煎肉。周邊所有人都巴不得把林跡手裡的肉打掉，讓他直接說出答案。

林跡翻了一下肉，抬頭繼續說著不著邊際的話:“會獵這件事情也是。這些野獸進入了南面，也會攻擊姬林的人。我們也要跟它們鬥爭的。有個說法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我聽說，長毛有一種本事，誰傷過它，它會將那人記一輩子，以後碰上了就會報仇。這些日子來，我們也傷了不少的呀……”

“還會這樣?”周邊人的思路終於被林跡帶歪，開始想林跡的話有沒有道理。

“我就說那一次……”

“有這種可能呢，那些從沒有參與會獵的，就很少……”

不少人很快想到了一些情況，覺得林跡的話頗有道理。

林跡等周邊的聲音小了下去，繼續說道:“長久以來，我們都會面臨這麽幾個問題。第一，就是戰爭。這些可能是大部落之間的征戰，小部落之間的爭鬥，我們和野獸之間的衝突，甚至是部落內部的紛爭。這不但會讓我們的勇士流血，也會讓我們的孩子女人慘死。很多部落難於繼承，戰爭罪不可赦。”

“第二，是疾病。我們其實可以活得比現在更長命一些，但有時候一些疾病，可能只是因為我們對我們的信仰稍微有些疏忽，就得不到它們的庇護，而後就會出現早死的情況。這也是我們的孩子特別難於成長的原因。因為有時候他們還沒有學會相信我們的神，就可能被疾病弄死了，讓我們看起來像被神責怪一樣……”

“第三個，是饑餓。虎蠻強大，可能對這些不是很在意，但對周邊部落來說，每次過冬其實都非常難熬。有時候春旱，樹木都不長葉子的話，我們也難於找到食物，我小時候就餓得想吃石頭……”

林跡最後一句話說得可樂，大家都被逗笑了。但他們都不明白，林跡說得這些自古就有，他說這些有什麽目的。

林跡也跟著笑笑，而後很快給出了答案道:“面對這些問題，我有一個小小的構思。大家聽聽有沒有道理。”

“這些問題其實一兩個部落聯合或者結盟，其實都可能解決不了。我就想，那是不是應該聯合更多的人聯合或者結盟起來做?但是每個部落信仰不同，生活習慣不同，就算組成了聯盟，也可能會有些難於協調的地方。就像之前疾鹿和你們交好，現在也反目成仇了一樣。”

“所以，我就想，我們能不能弄出另外一種組織出來，我們可以把這個組成稱為國。它靠大家推選一個能力最強的人成為國王，領導大家。國王的目的是為大家解決戰爭，饑荒和疾病等問題的。他不干涉各部落的信仰和生活習慣。同時它組織內的部落可以無條件或者用更低成本去共享彼此需要的東西。”

“比如，我們面對戰爭，如果是對外的，我們就把所有的勇士都組織起來，讓會訓練勇士的人去統一訓練他們，讓能做武器的部落提供武器，能做皮甲的部落提供皮甲，讓這些勇士專門對外戰爭，把敵人擋在領地之外。”

“如果內部出現了紛爭，不管是人與人之間的，還是部落和部落之間的，都由國王調解，或者由國王制定公正的人調解，避免發生內部的流血衝突。之後把這些調解的經驗制定成規矩，讓大家遵守，避免後世出現同樣的問題。要是誰觸犯這些規矩，或者故意挑釁，也由國王出面去懲罰或者教育。”

“這樣一來，我們的女人和孩子就可以快樂在部落裡生活，不會被戰爭侵害了。”

“對抗疾病和饑餓的道理也一樣。疾病在前期，我們是可以治療的。大家也看到了，現在姬林有些辦法確實有些效果。到時候國內有人有更好的辦法，也讓他貢獻出來，由國王把辦法推廣出去，這樣自然更多的人受惠了。食物方面，軍隊可以參與會獵這種大規模的狩獵，弄來肉食給國內的人分配。另外如果大家如果有姬林現在這種種植馴養的辦法能夠獲得食物的話，國內的所有人都可以學。”

“這樣一來，王國內的所有人都可以獲得自己想要的，也能做自己想做的。勇武的人進入軍隊，會做工的人認真做工，會種田的人好好種田，我們再開通道路方便大家互通有無。大家人人都能為這個王國貢獻自己的力量，也能人人享受王國的便利，到時候疾鹿啊，野獸啊，自然沒辦法再威脅我們。你們覺得呢?”

林跡說完這些，肉已經煎好了，便放進嘴裡撕咬，看著周圍人的反應。

這裡有些比較生僻的概念，不太好理解，個別問題林跡又做了解釋後，周邊人都有些“還能這樣?”的神色。

林跡說的這些，周邊大部分人是神往的。

許魚聽到虎蠻可以使用姬林的東西，而林跡也能因為這個不成為虎蠻的祝，立刻就覺得這個構思很好。

蠻衛們聽說自己可以獲得姬林的那些更好的武器和皮甲，自然也沒有不滿的。而且林跡也說了，是讓善於訓練的人訓練軍隊，不是林跡來訓練，這讓他們接受度大增。不管怎麽說，林跡還是個孩子，被他訓練，大家多少是有些不情願的。

諸阿姆聽到可以讓女人孩子不用征戰，可以遠離疾病和饑餓，幾乎要立刻喊同意了。

她們雖然戰力不俗，雖然能和男人一較高低。但只有她們明白，要達到這樣的程度，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和淚。

而且這個部落是她們這些人在維持的，也只有她們知道，疾病每年要走了多少人的生命，要維持整個部落不受饑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林跡這個回答讓他們覺得非常滿意。因為它既沒有改變虎蠻的格局，似乎也達到了虎阿蠻的期望。

至於日後會不會發生什麽，虎蠻之上還多一個頭頭會變成什麽樣，他們預料不到。因為他們誰也不知道王國的統治會是什麽樣子的。

似乎是一個皆大歡喜的提議，虎阿蠻也陷入了沉思，依照林跡的說法，她大為心動。只是這種新事物的出現，以她的人生經驗，她需要謹慎對待，沒有立刻答應。

林跡也知道不能著急，他只是避免陷入了虎祝的這個漩渦拋出了這個東西來而已，此時就算虎阿蠻同意立刻建國，條件也是不成熟的。一來以林跡現在的聲望，估計推選不到他當這個國王。二來就算他把後世的國家架子搭起來了，以現在姬林那些人的識字情況，照樣只能像個大部落一樣運作，效率和規范依舊很難形成。

所以林跡吃完肉以後又道:“這個建國的事情，我隻想到了這麽多，大家都可以先回去想想，我也再看看有什麽補充的。想清楚之前，我們可以先聯合對抗疾鹿。我們姬林這邊可以教你們種地，醫療這些。虎蠻就多出些勇士，先組成聯合軍隊，試試王國的初步運行情況。選國王或者王國的其他設置，可以等大家都沒什麽疑問了再做打算。”

便是這樣，虎阿蠻也是需要考慮的。林跡之後還要去尋找虎伊兒，冬天也難於做成什麽。三五年內能把這個國建起來，林跡覺得都是快的。他正好用這三五年積攢聲望。

這一夜到了下半夜，一場大雪突如其來。

到天亮的時候，雪厚達到了十幾厘米，而且沒有一點要停的意思。因為後勤不善，救回來的傷患死去不少，讓忙碌了整夜的林跡頗為沮喪。

林跡忙活一夜，到天亮的時候終於熬不住睡了一覺，醒來時候，雪還在下，看看手表，時間已經到了中午一點。

外面的雪地裡，伏狼帶著人練習了一上午的騎術。到林跡醒來的時候，伏狼上了象背，後面跟著七八個騎大角鹿的遊妲或姬林的人。

小象被伏狼折騰得沒有一點脾氣，這些屬於家養的大角鹿也比較溫順，此時騎行基本沒有問題了。

他們回部落叫人出來接運肉食皮毛，有這些牲口騎著，他們今晚應該就能回到遊妲，明日也能回到姬林。

林跡本想說配上鞍蹬再騎的，但這些人估計早想騎回去炫耀了，隻問過林跡有什麽要交代的，便啟程走了個沒影。

會獵結束，其他附庸部落也紛紛收起帳篷，背著肉食踏上了回程。他們的人數雖然隻佔十之一二，不過他們一走，卻仿佛帶走了不少人氣。

虎阿蠻逐一跟這些部落告別，根據每個部落人表現不同，分別給與不同的物資獎勵。表現一般的便只有一塊肉或者一張獸皮，好一些的會獎勵一截犀角或者象牙，更出眾的就會獎勵陶器，合木弓之類的，林跡看到虎阿蠻連虎蠻不多的青銅器都獎出去了好幾件，不由佩服虎阿蠻手段過人。

林跡在傷患營了巡視了一圈，處理了一些情況，剛忙完便聽到獸欄那邊傳來了動靜。

林跡走出去，兩隻一身冰雪的狼狗先跑過來在林跡腳上蹭來蹭去。關小象的獸欄裡，小白吱吱叫著在裡面奔來跳去，顯得很是歡樂，把裡面的小象嚇得四處亂撞。

“你出來，我是不是昨天一天沒有見到你們?”林跡對小白喊了一聲，低頭看兩隻狼狗，感覺這兩貨親近的樣子，是在邀功?

黃豹子道:“昨天確實沒有見到他們，墩木找過的，還以為被獸群夾著卷到南邊去了，也沒敢跟你說。我剛才看到它們剛從沼澤裡回來。”

“幹嘛去了?”小白從獸欄裡跳出來，林跡便對著它問道。

小白基本聽得懂人話，它聽了林跡的問話，指指沼澤裡面，而後做了一個推車的姿勢，同時還縮著腦袋左看右看，樣子要多鬼祟就多鬼祟。

它往前走了一段，又飛快跳了回來，而後伏低身子，把兩隻狼狗叫到身後，三獸也裝出躡手躡腳的樣子。

“你們跟蹤偷車賊去了?”林跡有些不可置信。

小白在部落裡混世魔王一般，帶著一幫孩子到處偷吃，和廚房大媽沒少鬥智鬥勇，積累了不少偷盜和防跟蹤經驗。林跡倒是想不到它居然會跟蹤人。

他之前只是把它們三個塞到了營地裡，後來聽說了偷盜事件，林跡還當它們瞎跑不知道去哪裡了。 現在想來，難道它們一直在跟著這些偷車賊?難道他們把偷盜的人當成了部落裡的小孩捉迷藏了?

“找到他們住哪裡了?”林跡繼續問。

小白吱吱叫著，立刻跳著往沼澤方向跑去。兩隻狼狗也歡快跑在前面。

兩隻狼狗自從被鼓聲嚇跑被小白找回來後，現在它們就成為小白的小弟，對小白比對林跡還親近些。

“等一下啊，我還沒吃飯，你們也餓著吧?”林跡急忙拉著小白，也把兩隻狼狗喚回來。不知道沼人的數量有多少，自己這邊沒點準備就衝進去可是不行的。這些問題如果問小白那也太為難它了，它可是上課就睡覺的。

小白為了證明自己找到了，可沒有耐心等，吱吱叫了幾聲後，跟著又站起來吼吼叫了兩聲表示著急。

林跡隻好揚聲道:“可能找到沼人的老窩了，來幾百人跟我走，準備武器，過夜的獸皮以及兩三天的肉食。姬林破屠跟我走，長燊留下。”

林跡匆忙間弄來肉食先給三獸和自己填肚子，同時等著大家準備。

兩隻狼狗大快朵頤的時候，林跡摸著它們的腦袋道:“要是這次能找到人，算你們過關了。記得回去別再咬人。”

之前兩狼狗狼性不改，在生了小狼後差點咬傷了人，林跡得了小狼後，是準備將它們帶來會獵，沒打算讓它們回去的。不過它們這次會獵確實有幾次表現，他才決定放它們一馬。

林跡轉過頭對著小白道:“喜歡象?全都給你好不好?你能管好嗎?”

小白也不知道聽懂沒有，只是對著林跡吱吱叫得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