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雪小了很多,沼澤的冰面上,林跡一行幾百人在小白和兩隻狼狗的帶領下踏雪而前。
沼澤的冰已經不薄了。許魚走一段就會用長矛敲開冰面,查看厚度,而後便會頗為無奈對林跡道:“長毛都可以走了。”
雪後依舊會有長毛象群零星南下,只是要狩獵它們就會變得很難。因為現在它們可以從冰面上走,南下的道路變得很多。
之前會獵的時候殺的長毛象不算多,虎蠻過冬的肉食都可能不夠,後面點燃了南邊的通道,他們去查看過,倒是燒死了不少,這才讓他們放心了些。要不然以虎蠻的人口規模,這個冬天將會過得很艱難。
和許魚關心冰面不同,林跡更關心的是冰下淤泥的厚度,所以在許魚敲開冰面後,林跡總會把長矛插下去,量了深淺記錄起來。
如此走走停停,加上冰上雪厚,一行人走得並不快。
小白腳大,在雪地上走輕快無比,連連催促。一路跟在小白後面不掉隊的只有黃豹子幾人而已。他們雖然走得艱難,不過依舊一路急行。
林跡理解黃豹子的心情,但並沒有讓大家加速。一路依舊走走停停,不時看看。
結果到了夜晚也沒有走到地方。
幸好出來時候早有準備,大家在一處草甸上切雪為牆,蓋出雪屋,點燃乾草取暖,又都帶了獸皮遮擋的,幾乎也冷不著。
林跡這邊拚出了一個雪牆帳篷頂的雪屋,聚了頭目在火堆下烤食,林跡見黃豹子依舊神色焦躁,食不知味,便開解道:“雖然說荒牛部落是這片沼澤裡的部落,但這片沼澤比我們的領地還要寬大很多,我們去找的這些沼人未必就是荒牛的人,你不用太過急切。”
“我們這次人來得多,肯定能活捉一些,到時候都交給你,你問清楚再說。如果荒牛的人就在附近,或者知道荒牛的部落所在,我們也可以順手殺過去的。但我們是第一次進沼澤,這裡的情況之前都不怎麽清楚,所以不能亂了方寸。”
這次出來,姬林來了上百人,許魚也率了三百多人來,還有三四十人蠻衛。這樣的戰力,只要不遇上疾鹿的主力,基本可以對付了。沼澤裡陸地少,應該沒多少人,圍剿一兩個部落應該不成什麽問題。
一路過來,林跡查看淤泥厚度的時候,也做了些路標,以便回程方便。要不然一旦發生暴風雪,大家走散了,可能就會在這冰原上困死。
而且在林跡後世的記憶裡,這些地方也是存在地熱的。萬一什麽地方的水溫高,只在沼澤上蓋了一層薄冰,這麽多人陷進去,那可不是玩的。
黃豹子羞愧道:“我就是想早些知道我那些被劫走的部族現在是什麽情況。亂了。”
荒牛當年劫殺他們部落,將孩子女人全數帶走了。以荒牛的本性,這些人大概會成為兩腳羊之類的食物,但荒牛畢竟還是人,總要婦人孩子延續的,會不會有人留下?
黃豹子期待的是這些。現在天冷了,他也怕自己去晚了,自己部族又被當成了食物。
林跡又安慰了黃豹子一陣,把他安撫好了,扭頭看向破屠道:“現在部落人多,你也可以安排人到長江對面去看看的。”
破屠張張嘴,半天才歎口氣道:“豬臉的話,未必可信。要是我們什麽時候過了江,再做打算好了。”
很多年前,豬臉曾抓走破屠的姐妹,後來豬臉曾說把她們帶到了長江南岸去了,還成了一個部落。那些話當時有豬臉誑人的成分,不過此時部落人手充足,去找找也是可以的。
當然,事關破屠,他也變得患得患失就是了。
第二天風雪稍停,大家又走了兩個小時,來到一處起伏的山丘間。
山丘高不過三四十米,有草有樹,不過並沒有什麽人煙。
眾人行到山下,倒是先出現了一點意外。山下處處薄冰,好些人差點陷入泥潭。幸好小白帶著大家繞路而行,林跡看出了問題,一早提醒了後面的人,才避免了大禍。
許魚道:“我想起來了,這地方我們是來過的,只是因為冰薄,山上又不見什麽東西,才沒去看。難道就在此處?”
虎蠻之前來沼找過荒牛的蹤跡,但找了一圈後沒有找到,便不了了之了。
如果是在這裡的話,那倒是就在眼前錯過了。
不過從遠處看,這裡並沒有人煙,那些人真在這裡?許魚有些懷疑。他覺得說不定是小白等看到了山上有野獸而去而已。
一行人繞到山上,又跟著小白轉入一條山溝之中。許魚已經從一些地方看到不少人活動的蹤跡了。於是招呼著後面的人留意起來。
林跡這邊,也讓破屠往前繞過去,算是尖兵了。但黃豹子等是被死命拉在了身邊的。失去理智的人,最難指揮,也最容易壞事,他寧願少這麽幾個人參與行動。
山溝過半,眾人並沒有看到茅屋或者雪屋,大家正疑惑之間,小白和兩隻狼狗到了一處亂石之間。小白放慢了腳步,兩隻狼狗也伏低了身子。
“難道他們住洞穴?”眾人大為意外。
這裡算比較平坦,很多人都想不到沼人還住在洞穴裡。
眾人圍著亂石堆靠近,果然看到裡面有個黑漆漆的洞穴,而且洞口不大。僅容一人通過的樣子。洞口有白氣嫋嫋,倒是不知道裡面是什麽樣子。
許魚對著林跡看了看,顯得有些為難。這種洞穴很難攻進去的,而且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麽地形,強攻也怕會折損不少。
許魚正猶豫之間,破屠幾人已經摸到了洞口了,破屠在洞口聽了聽,比了一個裡面有不少人的動作。
林跡跟著過去,還沒有靠前,興許裡面的人發現了,頓時便有呼喝從裡面響起。而後便有弓箭短矛從裡面招呼出來。
“先退開!”林跡帶人退開幾步,只要這些人都在洞裡就好辦,總有辦法對付他們。這個時代頂著箭雨硬衝倒不是什麽好辦法。
他們的弓雖然不強,但萬一裡面的人來個陰的,死傷多少真不好說。
林跡說退,朱猴卻忽然探頭往洞裡看了一眼,而後一個什麽東西就被他丟進去了。
那是手雷。
林跡在教他們放鞭炮的時候,給了他們三人一人一個。是給他們應付緊急情況的。朱猴那個早被他扔掉了,這個哪裡來的?
隨著裡面轟一聲大響,林跡來不及問朱猴,趕忙喊道:“弓箭手上山看著四周。逃的先放倒!”
狡兔三窟,林跡可不相信這裡只有一個洞口。
不少人飛快往山上跑去。林跡這邊也各自挺矛張弓,以防裡面的人突然衝出來。
爆炸在洞穴裡炸響的效果顯然比野外要厲害很多。洞口便可以聽到裡面的轟隆聲轟轟不絕,跟著無數的慘叫和尖叫連連響起。
“怕不下二百人!”許魚聽到慘叫分辨著。
一排弓矛對著洞口,林跡倒是不怎麽擔心,問朱猴道:“誰的?你那個不是已經扔了嗎?”
“我的。”墩木默默舉手。不用說,顯然朱猴又不知道用什麽辦法,把手雷從他這裡誑走了。
石喙探頭往洞裡看了一眼,跟著手一揮,“這個是我的。”
聽著裡面轟隆不絕,林跡再次覺得頭疼。雖然說手雷是用來炸的,但好東西一點都不知道珍惜,這是他給大方了?
林跡心疼著,但這兩個手雷的效果確實不錯。
洞口的人知道這是林跡的東西,看他的眼神再次多了一分恭敬。而洞穴之中,這次炸響後反而變得安安靜靜起來。
一些煙塵伴著霧氣從裡面冒出來,眾人等了半天,卻不見什麽人衝出來。
林跡又聽了一會兒,下令道:“點火把,舉盾,攻!”
破屠先舉著一個盾牌衝了進去,許魚拿著一把青銅砍刀,舉著火把跟在後面。後面也是一人舉盾一人舉火,飛快衝進去十幾人。
“空間很大,再來些人。”
“拿繩子!拿繩子!”
“都嚇傻了,都綁了!都綁了!”
“安全了,安全。”
洞裡幾乎沒有打鬥聲,響起的都是姬林人或者虎蠻人的呼喝聲。
聽到裡面都說安全了,黃豹子等幾人再也忍不住,掙脫了拉扯衝了進去。
林跡拿出一把手電,在墩木幾人的簇擁下,也跟著進了洞穴。
一入洞穴,先是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熱氣中充斥著煙火,硫磺,糞便等刺鼻的氣味,幾乎要把人熏出去。林跡幾乎要閉了氣才能往裡走。
洞穴入口不大,但只要走了三五步,整個空間便豁然開朗。洞部不下千平,內部亂石嶙峋,煙熏火燎。手電照過去,一些石縫間還有些白生生的白骨。低窪處一個石凹裡,有一個兩米見方的水池,上面霧氣嫋嫋,顯然是溫泉無疑了。只是現在水池上飄滿了黃白之物,讓人看了惡心無比。
林跡看到洞穴只有另外兩處兔子洞大小的地方能夠通風換氣,無心再看,對眾人道:“都帶出去,帶出去再說。”
好地方都被糟蹋了,看著便叫人生氣。
林跡率先出去,裡面的人也被一一帶出來。
洞裡熱氣騰騰,外面冰天雪地,這可苦了那些被綁的人了。這些人不少是光著的,被冷風一吹,不少人當即冷得打顫。
“為什麽在裡面拉屎?”林跡想到那個冒熱氣的糞坑就惡心,拿了把刀架在一個男人脖子上。
那個男人還以為林跡問了什麽,搞半天聽明白林跡的話,結結巴巴道:“會衝走的,一夜後就會被衝走的。”
林跡想到了外面的薄冰,把刀收了起來:“算你好運。”
要是以後林跡要在通道上建城,這個地方無疑可以建一個避寒山莊之類的地方。要是溫泉變成了糞坑,他不殺幾個人實在難消心頭之糞。
既然會衝走那就另當別論了。反正他近期也不可能再來這裡。衝個三年五載的,到時候再清洗一下,應該會很乾淨。
林跡這邊問著無謂的東西,黃豹子等人卻抱著人群裡幾個女人孩子放聲大哭起來。他真在這裡找到了他幾個部族,不過他依舊哭得淒慘:“我離開時候,部落裡的人不下十拍手之數,現在怎麽就剩你們了?”
一個女人抹著淚道:“荒牛的人本就將我們殺得不剩多少,後面我們來了這大澤裡又病又死,也有人沉了,便剩我們幾個人。”
黃豹子揮著刀咆哮道:“荒牛的人呢?哪些是荒牛的人?”
沼人統統低下了頭,不敢和黃豹子對視。
那女人繼續道:“他們都是荒牛的人。這些人出現在虎蠻面前就是沼人,要是出現在其他部落面前,那就是荒牛,咕厲,烏魚,魔煞……”
女人一連說了好幾個沼人裡面的部落名字。
也就是說,這些人在外面就在玩千面人魔的把戲,給人沼人很多的樣子,以免外人進來。
“首領是哪個?抬起頭來!”黃豹子大怒。
沼人把頭低得更厲害了,唯恐被認為自己是首領。
女人繼續道:“死了。剛才神雷一響,那幾個人,基本都死了,後面你們又扎了幾刀的,都死了。”
黃豹子愣了愣,揮著刀看著滿場的低頭人,似乎有股邪火無處發泄。
林跡將過夜的獸皮拿了一些過來,給黃豹子身邊的女人和孩子披上。
“這是我們啟子,受栗神啟示,無所不知,無所不會的,剛才的神雷,就是啟子的力量。”姬林的人介紹著。
幾個女人披上獸皮,或對著林跡和善笑笑,或者對林跡點頭感激。顯然這些人能在魔窟般的地方生存下來,自有一番交際的本事。
林跡給幾個孩子披獸皮時,這些十歲左右的孩子也好奇看這林跡。
林跡看到他們的眼神有些狼盯人的姿態,便問道:“吃過人麽?”
“吃過。”一個稍大些的孩子閃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乾脆利落地回答林跡。
“還會吃麽?”林跡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仿佛是從剛才那些女人臉上複製下來的。
“有其他東西吃的時候不吃,而且我隻吃敵人的肉。”孩子回答得很認真。
“你叫什麽?”林跡收了臉上的笑,他身後的墩木也把目光投向了別處, 松了握刀的手。
“烏豺。”
烏豺是一種食腐動物,幾乎什麽都吃。
林跡拍拍他的肩膀道:“這是個好名字,你要保留好。同時記得今天說過的話。”
林跡直起身子後,叫女人和這些孩子辨認哪些人是參與了他們部落劫殺的,一一指出來。而後這些人被一一推出來排成一排。
林跡站在這些人身後道:“黃豹子,我答應過你的,會為你的部落的人報仇。現在這些敵人都在你面前了。你想怎麽辦都行,動手吧。”
“這些都是青壯。”許魚剛搞明白林跡想幹什麽,立刻站出來阻止。
姬林口口聲聲說缺人,現在卻把這些能乾活的青壯這麽白白殺掉幹什麽?讓他們乾活乾到死不好嗎?
黃豹子仰天大叫一聲,跟身邊幾個人一起,揮刀便對這些人砍了過去。對許魚的阻止自然是不管不顧的。
黃豹子那邊砍著,林跡這邊又在小白的指點下推出幾個人來:“是你們勾結豸熊的人偷我們姬林和遊妲的車子的?”
審問幾句後,這些人也被直接殺了。姬林現在還做不到虎蠻那麽霸氣,但幾個沼人而已,林跡可不會手軟。
黃豹子等殺了二十幾人,自己先喝止了同伴,對林跡道:“剩下的人不殺便了,部落缺人,不如把他們交給軼目,讓他們在礦洞底下永遠不要出來好了。”
此時推出來的人有五十幾人,殺了一半他已經覺得怨氣盡去,想起部落正在缺人,剩下的便不殺了。
內心之中,他對林跡的感激也變得深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