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哈哈大笑，笑聲粗豪爽朗，頗有一種豪氣乾雲的感覺。他並不以少年敵視的表現為異，說道:“小家夥，你不用怕。那……那是你妹妹嗎，她在那兒。”

中年粗豪大叔順手往少年身後一指。

少年順著中年粗豪大叔的指引往後面看過去，只見後面也是一輛平板馬車。馬車上面，滿當當堆著半車麻袋。這種麻袋少年認得，乃是專門用來裝載糧食的，內襯油紙，可以防水。她的妹妹，那位名叫小玲的小姑娘，就躺在那半車麻袋上面，隨著平板馬車的顛簸而顛簸。

“小玲！”

少年悲痛大叫！他在顛簸的平板馬車上站起身，往後走了幾步。然而，馬車實在太顛簸，加上少年的身體也極度虛弱，兩相交織之下，少年立足不穩，直接摔倒在馬車上面。

“當心……誒，我說你個小夥子……你跳下馬車幹什麽?”

在中年大叔粗豪的聲音中，少年直接跳下馬車，與整個車隊相對而行，緊走幾步，走到後面那輛馬車的旁邊。

少年雙手撐著板車，費力地爬了上去。

“你這個小家夥，也太衝動了……”中年粗豪大叔說道。

還好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並不快，幾乎就相當於成年人正常行走的速度。少年跳下自己所在的馬車，又爬上小鈴所在的馬車，整個過程還是很輕松的。

“小鈴……我……我沒照顧好你……小鈴……小玲……”

少年抱著一動不動的小鈴縱聲大哭，其聲之悲戚，令人聞之傷心，聽者落淚。

隊伍前後的人皆紛紛搖頭，有的人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傷心往事，搖頭之際，竟也落下了滾燙的淚水。

這個亂世啊！

人命如草芥！

路邊枯骨，不知是誰人之父親，誰人之母親，誰人之兄弟，誰人之姊妹！

這種事不發生在自己身上，永遠體會不到這種挖心般心痛的感覺。

中年粗豪大叔搖頭歎息之際，拍馬上前，與馬車平行。

“小夥子，你妹妹沒事兒，她只不過是陷入沉睡中而已，快別哭了！”

少年的哭喊戛然而止，轉頭看著中年粗豪大叔。

滿是淚痕的髒兮兮的臉上，痛苦、茫然，還有一丟丟希冀之色混雜一起，說不出那是什麽表情。少年嘶啞著聲音問道:“什麽，小鈴她……沒死?！”

“沒有，此事說來話長。昨天傍晚，我們恰巧路過此地，發現你兩兄妹倒在路邊……隨行的大夫幫你們診治後，發現只是饑餓和饑渴引發的症狀而已。你妹妹的情況要比你嚴重一點，不過在喂了你們一些流食之後，情況有所好轉。你妹妹吃了一副大夫配的藥，補氣安神的，睡上一覺應該也就好了。”

少年顫抖著手指，一探小鈴的鼻息。

這……

有氣兒了！

少年狂喜！

他放下小鈴，放到麻袋上面躺好。然後他就著顛簸搖晃的平板車，雙膝及地，對著那位中年粗豪大叔跪下。

“活命之恩，無以為報，請受小子三拜！”

“不用……”中年粗豪大叔出手虛扶阻止。

然而少年堅持要拜，一下，砰的一聲響，少年的額頭重重接觸平板車的木板。

兩下。

三下。

“那小子，祥大個子只不過把你兩兄妹抱上馬車而已，真正救你們的乃是隨行的大夫。要感謝，也該感謝大夫才是啊！”

前面，趕著一輛馬車的大漢回頭說道。

“嚴獨龍，駕好你的車，莫要把另一個眼珠子也戳沒了！”

“祥大個子，老子一隻眼比得上你兩隻眼你信不信……”

少年看了前面駕車的大漢一眼，

只見他戴著一個眼罩，遮住了一隻眼睛。這是獨眼龍的典型裝扮，難怪會被人叫做嚴獨龍。嚴，應該是他的姓。

再看那位粗豪大叔，長得人高馬大的，塊頭都快趕上兩匹馬了。被人稱呼為“祥大個子”，倒也貼切。

嚴獨龍和祥大個子你一句我一句，竟侃起了大山，直接將少年晾到了一邊。

好不容易，少年找到插話的機會，他聲情並茂的表達了對所有叔叔伯伯們的救命之恩，並對隊伍前和隊伍後各扣了十個響頭。

“娃子，帶著你妹妹好好活下去！這世道，活著就是賺了！”

“小兄弟，前面就是江南了。江南可是如今天下最好、最安寧的地方了！看小兄弟你這風塵仆仆的模樣，怕是趕了許久的路吧！哈哈，小兄弟，你熬到頭了！”

各位叔叔伯伯中氣十足的聲音聽入耳中，少年枯寂了許久的心終於開始慢慢暖化，滋生出一絲絲活力。

“小家夥，又餓了吧?來，這是中午吃飯時專門為你倆留的飯食，我吩咐人熱了熱，拿著，趁熱吃了吧！”

中年粗豪大叔提著一個食盒，拍馬走到少年所在的馬車旁，遞出食盒。

少年顫抖著雙手接過食盒。

食物！

少年終於見到了文明人該吃的食物！

“這位叔叔……”

“你可以叫我祥叔。”

“祥叔，我……”

“哈哈，感謝的話已經說得夠多了，不用再說。其實你這一路走來，能夠遇上我們，也算是你的造化。好了，趁熱吃了吧！”

祥叔爽朗地說完，拍馬走到了前面。

少年抱著食盒，抬頭望天。

天上，藍天白雲，一片空擴！

一行鳥兒飛過，它們自由自在！

天上的爹娘啊，你們看到了嗎，我和妹妹終於快到江南了。

還有這麽多熱情的叔叔伯伯，他們不是那種見人就搶，遇人就殺的強盜和土匪。這些叔叔伯伯們才是真正的人……

濃稠的小米粥，浮動著十多片久違的羊肉片，滾動的油花泛著迷人的光彩。

肉粥的香味勾動少年全身的細胞，細胞們激動歡呼，仿佛都在齊聲呐喊:“快吃，快吃，吃了它，吃了它！”

少年急切而又緩慢的喝著肉粥，喝一口，一定要在口腔中回味品嘗許久，方才咽下肚。

餓急了的人，不能暴飲暴食。

對於饑一頓飽一頓的少年來說，這是一條必須遵守的鐵律！

況且，溫暖的肉粥淌過舌尖，這是一種極端美妙的享受。少年不介意每吃一口，就享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