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淮南道，廬州，舒縣。

　田間小道，兩旁旺盛的雜草長得人還高。

　這裡原本也是一片良田，看其規模，種出的糧食可供一個三口之家一年的食用量。可是，這裡已經荒廢了。只不過才一年多的時間沒人打理而已，田間被一人多高的雜草佔據，良田變為荒地。

　小道，有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枯瘦如柴，身如竹竿，衣衫襤褸，發如枯草。少年背著一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小女孩也如少年一樣的瘦弱，似乎一陣風能將之吹天，而且半天都掉不下來。

　瘦弱少年背著小女孩，亦步亦趨慢慢往前走著。

　田間小道兩旁，一人多高的雜草隨風波湧。

　接近黃昏的太陽，將少年緩慢而艱難行走的身影拉長。

　“哥哥，我想爹和娘了……”

　少年耳旁，傳來小女孩微弱和乾澀的聲音。不是小女孩不想大聲地聊天和說話，而是饑餓和饑渴，長時間折磨著她，導致小女孩說話都費勁。

　少年木然地往前走著，似乎過了很久，也似乎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少年才答道:“爹和娘……一直在天看著我們……”

　一想到爹和娘，少年的雙眼微微濕潤。

　其實，少年很想哭，鼻子一酸，本該眼淚滾滾的。可是，少年也缺水嚴重，眼睛微微濕潤，似乎已經很給少年的心酸面子了一般，掉眼淚，那是奢望！

　少年沒有停下走路的動作，像一個沒有知覺的機械人一般，只知道，邁開腿，一步又一步。

　不過小女孩既然提到了爹和娘，少年稍顯麻木和遲鈍的腦袋深處，不由閃過一幅幅畫面:

　爹為了引開那些披著鎧甲的惡魔，毅然離開一家四口的藏身處……在那個小土堆，爹被那些人一刀捅穿了胸膛……爹臨死前，費盡最後一口氣，將臉轉向他、妹妹和娘所在的藏身地，為了看他們最後一眼……

　娘，為了填飽他和小女孩的肚子，不顧寒冷下水捉魚，結果感染風寒，饑寒病痛交迫之下，不久也撒手人寰。娘咽氣前，曾緊緊抓著少年和小女孩的手，那種絕望、舍不得、不放心、不甘心的眼神，深深烙進了少年的腦海。

　“孩子，獨留你們在人間，娘不放心呐……我和你們的爹，將在天看著你們……”

　這是娘最後說的話！

　“爹和娘一直在天看著我們！”

　少年又重複了一遍。

　爹臨死前拚盡最後一口氣，為轉頭看他們最後一眼。娘咽氣前看著他和妹妹那種絕望、舍不得、不放心、不甘心的眼神。這兩幅畫面，少年始終銘記，烙印在心田。

　那個時候，少年指天發誓，一定要活得好好的，並且照顧好妹妹，讓爹娘在天能夠安心！

　“哥哥……好餓……”

　“再堅持，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快找到……吃的了！”

　“哥哥……我們到……江南了嗎?”

　“快了……快了，我們快到了……”

　“我……”

　小女孩忽然用力抱緊了少年的脖子，髒兮兮的小腦袋在少年勁間蹭了蹭。

　“哥哥……保重……”

　“小玲，你說什麽胡話！”

　少年似乎預感到不妙。

　他和妹妹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草根、樹皮、青草等一吃進肚子吐出來……大部分時候兩兄妹都是以水充饑。

　可是，他倆也兩天多沒有喝過水了。

　這一片本是良田，本該有水源的。可是兩兄妹一路走來都沒有遇到，專門去找水源太費體力，還不如一直往前走，碰到水源時才喝。

　小女孩說完那句話後，整個瘦小的身體開始痙攣，開始劇烈顫抖！

　“小玲！你這是怎麽了?”

　少年帶著哭腔，將小女孩從背放下來，抱在懷裡。

　少年顫抖著雙手，面對不停痙攣、眼睛緊閉、牙關緊咬的小女孩，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少年曾指天發誓，要好好活下去，並照顧好妹妹，讓爹娘在天安心。

　可是現在，枯瘦如柴的妹妹在他懷痙攣，好像死神在劇烈搖擺著妹妹的身體一般。

　妹妹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可是他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一想到妹妹可能會死，少年心如刀絞，心潮起伏，緊緊握住妹妹的手，嘩啦啦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沒有辦法阻止死神的降臨！

　“啊……”

　少年仰天長嘯。

　他不甘！

　從山南西道的梁州，千裡迢迢，一路走到這裡。他們像老鼠一般，小心翼翼，專走小路，躲避著穿著鎧甲的人和一群一群的土匪。他們在亂軍和強盜土匪的夾縫艱難走來，爹和娘為了他倆兄妹也先後離世。他一個人帶著妹妹跋山涉水，饑一頓飽一頓，終於走到了這裡——淮南道的廬州境內！

　距離江南只有一步之遙。

　馬要成功了！

　可是妹妹她……

　不知過了多久，懷的小女孩停止了痙攣，躺在少年懷一動不動。

　少年顫抖著手，手指探到小姑娘鼻息處。

　轟！

　少年心頭閃過一道晴天霹靂。

　少年心大慟，眼前一黑，此沒了知覺。

　……

　搖晃。

　不停搖晃。

　少年睜開乾澀的眼睛，只見一片模糊。他下意識閉眼，擠出一點眼淚滋潤了一下眼睛。

　眼睛再次睜開，所見的畫面由模糊到清晰——一片藍天白雲。 同時，聽覺也恢復，耳傳來車軲轆轉動的聲音，馬兒打的響鼻，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這是哪?

　刹那間，回憶回歸本體，少年記起了昏倒前發生的事。

　“妹妹！小鈴！”

　少年翻身爬起來，嘶啞著嗓子淒厲大叫。

　這個時候，少年也看清楚了，他原來躺在一輛平板馬車，平板馬車在一個長長的車隊，有人騎馬趕車，也有人步行。

　這時，一位年男人拍馬走了過來，粗聲道:“小夥子，你醒了?”

　少年見年男人穿著鎧甲，明顯是一個軍伍之人。

　“你別過來！”少年一屁股坐在板車，不住蹬腳往後退，大叫道:“你們這群強盜，我妹妹呢，你把我妹妹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