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潮扶了腰帶問道:“風急火熾,廬舍成片,應該怎麽辦呢?”他問一句,眾吏員低頭擦汗。
“浪高底漏,數船相系,應該怎麽辦呢?”他問一句,眾吏員唾乾強咽。
“狼凶肉香,童負肉走,應該怎麽辦呢?”他問一句,眾吏員身顫步退。
“嗯?我問你們話呢?!說話啊!”馮潮連問幾句,就是要逼出個話來。吏員們也都汗流浹背,氣蒸帽熱,都問到這個地步了,任誰都明白了縣令到底想要什麽話,但就是不敢先說出來。
“瘋……瘋了!哎呀……這幫混蛋!”這時一個捕快從外邊跑進來。見到這麽多職位高的吏員正在縣令跟前挨訓,嚇得伸了下舌頭都要往回縮。
馮潮大喜過望之下厲聲喝道:“站住!”此聲大喝讓被逼得快沒法的眾吏員都如釋重負,可算是有個倒霉蛋來轉移視線了!他們趁此都趕緊讓到一邊,並在竊喜中轉頭瞧看是哪個冒失鬼這麽倒霉。
這捕快聽出聲音是來自縣官,平日辦差就聽過的。此時察覺出縣官正心情不好,被喝住之後簡直感覺如同霹靂貫頂一般,頭皮都覺得發麻,腦子裡更是覺得一片空白。
而且在眾人的目光的聚集之下,他覺得心臟都漏跳了一拍,整個身子都揪到了一起,在停頓了半息之後,又彷佛是為了補償似地,加倍快速地跳動了起來。
馮潮走近幾步,接著喝問:“你剛才說什麽?”
捕快顫抖著說:“我……我沒說……什麽……”
見他這麽個慫樣,馮潮就不愛看了,誘導地問:“進院第一句,你說的是什麽?”
“瘋……瘋了……”捕快趕緊醒悟過來,趕緊帶著哭音說到:“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看……我是說……”
馮潮伸手止住他,滿意地問諸人:“這個建議好啊!就是分!嗯——?”
一院子的官差吏員如得天音,齊齊說到:“是啊,是啊,好建議,真是好建議。”
捕快結巴著說:“瘋……”
“嗯,對!就是分!你們都聽明白了麽?”
“明白了,明白了!”吏員們都趕緊點頭答應道,但就是不去問,也不在這裡分說。只有這樣模糊的地方大了,他們才好騰出地方來供自己挪移。
馮潮大喜說道:“既然你們都說明白了,就趕緊去幹吧!要是讓疫疾到處蔓延,大家都不好受不是?”說完也不給吏員們詢問的機會,轉身回後院了。
那捕快見縣官走了,眾吏員也都在議論紛紛,便想趁著沒人注意開溜。不料衛捕頭又喝住了他:“哪裡去?剛剛你進來是想說什麽?”
衙役苦著臉停下,他見這情況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眼珠子不停地打轉,想從人群中找個交好的幫他分說一下。瞅來瞅去果然找到了一個鄰居,便哀求地看著他。
誰都有遇到麻煩的時候,今天是他碰到,萬一明天是自己呢?他那鄰居捱不過情面,就假意喝問:“烏!你剛剛不是請假說去買黍了麽?怎麽這麽慌張?”
他這一問倒是直擊重點,問到了很多人關心的地方上,一院子人都等著回答。
烏心知這是遞過來梯子了,就趕緊順著往下說:“哎呀呀,那糧店的糧食都翻了三番了,那幫混蛋可真沒良心!”
一眾吏員聞聽此言都覺不妥,這樣子城內會起亂子的,那哪能行?
衛平時也收了幾個糧店後面家族的貢奉,公門中也有些這幾家的子弟在任職。
如果任由這樣的話當著自己的面傳播開來,豈不是顯得自己拿了好處不辦事麽? 於是他就咳嗽一聲,斥道:“發的月俸不夠吃麽?月底還沒到就吃光了麽?”
烏拱手討饒道:“我家人多,這還真不夠吃啊,家中也沒有務農的,每月都得多換些糧食。”
衛摸著胡子,更是不滿地責問道:“那每月不還發下糧店給的信牌了麽?哪裡不夠了?是憑著信牌都領不到糧了,還是你把信牌抵給別人了?”
那幾家的子弟也嘲諷地看著烏,全城可只有公門之人才會有糧店白送的信牌。雖說按職位高低有多有寡,但以捕快能領到的糧食也足夠一家三口吃的。你家是太能生啊?還是太能花啊?還是太能吃了?
烏赤紅著臉答道:“聽說那北城酒肆賣的肉便宜些,我想著這個月糧食還夠,就換了些肉吃了。”看樣子是能花。
衛和姚家的子弟當時眼睛就眯了起來,心中狠道:“又是這婆娘!”
衛好奇地問道:“能換那麽多糧食的信牌你就拿了去換肉,吃得完麽?不怕都臭了?而且你說糧也夠,那你去買黍作甚?”
烏辯解道:“一個信牌能換到的肉的確是很多,多到不等吃完就會發臭,但可以在他們酒肆掛帳,每次取一兩天能吃的份,直到取完。”
“哦?這倒是個聰明的法子。”那姚家的子弟聽到此忍不住讚了一句。
“至於換黍麽……”烏扭捏了一下,說:“這不是起疫病了麽,我想著糧多些總是好的,落到自家袋子裡的更安心些。”
這話到真是說得大家都點頭同意。疫病一起可不會管你是誰,說不定糧店的就突然中招了呢。
衛也不以為意,又問:“我聽聞那酒肆不是還收糧麽?你肉沒吃完不能換成糧取回來麽?”
他這麽提問其實倒是不懷好意的,巴不得掛了帳的人都去四娘那裡擠兌糧食。北城幫又沒有務農的底子,哪裡會有足夠糧食,就是得了信牌也都很快都拿到糧店兌了糧了。
而且他們的進出之項也不是什麽秘密,不過是收糧賣牲畜的生意,那他們肯定會把大量糧食運出去,城中存糧必定不多。這些擠兌就算不能讓她的名聲徹底臭掉,也足以令其焦頭爛額!
烏低著頭說:“這個……我不敢去。”
“嗯?”衛與一眾公門之人怒視著他,身在公門竟怕這些鼠輩,真真給大家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