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羅大人,事情經過就是這樣的,大頭兄弟確實魯莽了些,若是他能再忍忍,或許就不會發生老林山之事了……”,見了羅龍文,小六子戰戰兢兢將此次西北之行向他稟明。
數日後,仲逸一行如期回京,向羅管家交接藥材之後,他們五人便被帶來見羅龍文。
若是換做平日,只要藥材裡邊的東西完好無損,一般只需向羅管家交接,無需見羅龍文。無奈此次因為大頭在老林山與穿山豹的變故,這才專門前來。
雖說仲逸是此次西北之行領頭,但畢竟初次辦這種事,而小六子雖屬西安府藥鋪派來,但說到底還是姓羅的人,況且西北這條線他來往多次,自然深得羅龍文信任。
對此,仲逸早有安排,在見羅龍文之前,他將羅英、小六子與其他兩名隨從叫來,特意叮囑:此次去往西安府押運藥材,所說大頭兄弟不幸被山匪扣留,但總算是藥材中的東西完好無損帶回京,這就是最大的功勞。
況且大頭一時衝動,發生此等變故,他自己也有責任。
末了,仲逸以他領頭人的身份向眾人保證:“只要大家如實將事發經過稟明即可,剩下的該全部由我一人承擔”。
如此一說,小六子等自然心服口服:其實,以羅龍文的本事,即便無人對他說,他們事後自然會知道原委,所以實話實說是自然的:如今仲逸願意擔當此次所有責任,還有什麽說的?
只是仲逸這麽一說,羅英不幹了:“仲大哥,那大頭是咎由自取,為何要你一人承擔?況且此次西北之行,路途遙遠、長途跋涉、天寒地凍的,藥材裡的東西完好無損,要我看,我們非但無過,而且是有功的”。
羅英一直跟著仲逸,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所以他這麽一說,仲逸也不好表態,不過此話飄到小六子的耳朵裡,他多少還是能聽的出來:畢竟價值數萬的東西分毫未差,仲逸也不一定非要受罰。
一旦仲逸沒有處罰,那麽?下次西北之行,領頭的人依舊還是他,而聽命於他的人當中,自然包括小六子。
這一層,一向精明的小六子不會想不到。
羅府,客堂。
小六子將事發經過陳述一遍後,便悄無聲息的退到一旁。羅龍文一直陰沉著臉,卻並無言語:這大頭也算是他親戚,跟隨他多年,原本是個安分守己的小夥,可後來隨著賺的銀子多了,遇的事多了,借著自己的名號也算是有點地位。
倒也不能說小人得志,不過從未見過真正大世面的人,一時得意,身邊巴結的人多了,架子也就大了,原本胸無點墨的大頭自然脾氣就會變得粗暴起來。
對此,羅龍文曾再三叮囑,總算是有所收斂,而且辦事多年,也確實未曾出過什麽岔子,這才留了下來。
思慮良久之後,羅龍文終於開口:‘小六子,如你所說,既然那個山匪收了銀子,答應放你們過去,又如何突然舉刀撲了過來?’。
羅英急忙上前道:“羅大人有所不知,這大頭兄弟袖中藏著一把短刀,刀柄之上有個機關,只要輕輕一按,利刃便可延長一倍有余,或許是此物被那個叫穿山豹的察覺也說不定”。
有所不知?羅龍文的心裡再清楚不過了:這短刀變長刀的手法,大頭早就向他炫耀過。
羅英說完此話,便緩緩向後退去,與小六子擦肩而過,有意拉動他的衣袖,隻為提醒他之前重複過的:實話實說,不僅是為了仲逸,更是為了他小六子。
“啟稟羅大人,羅英兄弟說的都是實情,之前大頭兄弟就曾展示過,仲少東家還特意叮囑讓他收回去,千萬不要魯莽行事”,小六子接過羅英的話茬繼續道:“那個叫穿山豹匪首甚是凶殘,口出狂言:手上有幾條人命,一言不合就殺之,此外,他們要全部離開老林山,這才更膽大妄為了”。
“哦,原來是這樣,那個叫穿山豹賊匪,有沒有說要遷到那裡?”,顯然,相比羅英,小六子的話更能令羅龍文信服:這小子一直負責這條線,調教了幾年,自然知道其中的規矩。
“這個,小的就不得而知,只聽他說要投奔他之前的一個大哥,具體是哪裡,我們也不好追問”,屋中炭火盆燒的通紅,小六子都感覺自己汗流浹背了。
“那,你們倒是說說,大頭現在怎麽樣了?”,羅龍文眼神中掠過一道複雜的表情:“他現在是死是活?萬一他將我們的事說出去呢?”。
“這……”,底下立刻沒了回應,屋內變得異常安靜。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羅龍文此話還有另外一層涵義:“大頭的死活無甚要緊,他所知道的事才是關鍵”。
換句話說,此刻他倒是希望大頭真的死了,所謂一死百了,只有死人的口才是最安全的。
這時,仲逸再也不能保持沉默:“若是大頭機靈,能想法脫身自是最好的,若他被賊匪殺害,那定要安撫其家屬,若是他將我們西北之行之事說出去,那一切皆與他人無關,所有的事皆有在下一人承擔,大頭就是我的一個夥計,所有的事都是聽從我的安排”。
才停頓片刻,仲逸便恰到好處的補了一句:“只要藥材一切安好,能完好無損回京,才是最主要的”。
羅龍文聽的仔細,也聽的明白:這話透徹,大頭事小,藥材事大,明面上的人事小,背後才是關鍵所在。
相比藥材之事,大頭的死活又算什麽呢?
相比嚴家,大頭這個遠方的親戚,又算的了什麽呢?
果真是聰明之人,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可說的。
羅龍文臉色稍稍緩和下來,他下意識咳嗽兩聲:“仲少東家言重了,怎麽說我們都是自己人,場面上的話要說,若真的出了事,我羅某豈會袖手旁觀?”。
噓……
羅英與小六子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仲少東家無事,他們自然就會無事。
這時,羅龍文放下手中的茶杯,緩緩起身而立,此刻他已恢復了往日的神態:“此次西北之行,諸位兄弟一路勞頓,天寒地凍的,府中已備好酒菜,羅某還有些事要處理,就由羅管家陪著你們”。
末了,他特意囑咐:以後運送藥材,務必當心才是。說完,他便走了出去,羅管家急忙尾隨其後,屋中只剩仲逸等五人。
羅龍文的話說的再清楚不過了:不用說,以後負責運送藥材的,還是仲逸。
“不對啊,平日裡……”,才出了屋門來到院裡,小六子就開始嘀咕起來。
羅英不明所以,只顧上前勸道:“如今我們安然度過此劫,東西已運到,六子兄弟為何還有這般長籲短歎的?”。
見此處別無旁人,小六子便向仲逸湊上去:“仲少東家,羅英兄弟,我們現在一條船上的兄弟,況且此事關乎我等前程,小的不說不行啊”。
“有話快說,一會羅管家就過來了”,羅英迫不及待。
小六子長長歎口氣:“哎,按照以往,我們只要將東西完好無損運回京,必能得到一筆銀子,作為辛苦之費,根據運送貨物價值大小,得到的賞賜也不盡相同”。
“原來是這樣,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羅英輕松道:“肯定因為大頭兄弟的變故,這次才沒有了上次而已”。
說道賞銀,羅英並不陌生:當初說到自己的工錢,就是由保底銀子與每次押送之後的抽成組成,從小六子的神情看來:這筆銀子的數量還算客觀。
怪不得這小子一路從西安府走來如此熱心,原來都是為了這個賞賜而來啊。
“哎,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想起大頭兄弟,相比藥材,呵呵……”,小六子依舊歎著氣:“拚命賺些銀子,只是不知道日後還能花多久?可沒有這東西,也是萬萬不行啊”。
觸景生情也罷,有感而發也好,或許看到了大頭的結局,小六子這番話倒是出自肺腑之言。
仲逸輕輕拍拍小六子的肩膀:‘六子兄弟無須惆悵,此次畢竟有失誤,回頭我拿出四百兩銀子,你們每人一百兩,就算是一點趕路銀子’。
若是沒有見過羅龍文,仲逸是斷斷不能給小六子等賞銀,否則定會讓他覺得大頭之事與自己有關。
如今羅龍文明確表態,此事已經過去,再給他們賞銀,反而最易得人心。
羅英正欲上前製止,卻見仲逸臉色不對,他急忙後退一步,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不不,仲少東家做事穩妥、有禮有節,況且同與我們西北之行,如何還能要您的賞銀?”,小六子畢竟行走江湖多年,這個道理豈能不懂:仲少東家有這份心,比千兩銀子還要令人暖心。
這時,小六子緩緩上前,壓低了聲音:“仲少東家,之前多有冒犯,經此一難,我等唯少東家馬首是瞻,但凡有所差遣,定當全力以赴”。
……
三日後,羅管家傳來仲逸、小六子等一行五人,說是奉了羅龍文之命:此次西北之行有功,仲逸得賞銀五百兩,小六子與羅英各二百兩,其余兩名隨從各一百兩。
小六子總算是如願以償了。
只是他不曾想到:羅龍文已派人快馬加鞭趕往老林山,在匪窩親眼所見大頭的屍首,穿山豹等早已逃之夭夭……
大頭果真死在老林山,看來仲逸與小六子所言屬實。
而正如之前所說死人的口才是最安全的。
羅龍文總算是放下心來,而後還要讓人為他們辦事:仲逸等得到賞銀自然也就沒有什麽意外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
從羅府用過酒菜後,仲逸便急忙回到小院,多日未見師姐,二人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當然,他之所以先回家,還有一層考慮:免得生性狡猾的羅龍文派人跟蹤,只有回家才是最為合理的解釋。
“又讓我去?真是好師弟,才回來便又為師姐安排差事”,說歸說,仲姝卻為他煮好參湯,西北之行一路勞頓,是該補補身子了。
仲逸懶懶的躺在大長椅上,身上早已換過全新乾淨的衣衫,許久沒有這般享受。
這才是回家的感覺。
仲逸向師姐央求道:‘回來時候,我已打探過了,那個叫如家的客棧距離當鋪並不算遠,你易容之後,或作客商即可,單獨開個房間,若是吃不慣客棧的飯菜,我吩咐羅英給你送來’。
呵呵,仲姝莞爾一笑:“你師姐有那麽嬌貴嗎?再說了,我要女扮男裝,羅英並不知情,若是讓他來飯菜,豈不是要壞了事?”。
人,只有在最無防備之時,才會顯出真性情,親近之人更是如此:仲逸見到師姐,言語間無須瞻前顧後,想到什麽說什麽便是。
只是一心想著師姐安危,卻忘了易容之術不得外傳這一茬兒。
“如你所說,這份禮單會在你們抵京之後三日內到,想必他們掐好了時間,此事一直都是如此, 我們如何做,才能不被察覺?”,仲姝雙眉微蹙,平日裡的謹慎之情再現:“路上出了大頭的事,若是這禮單再有什麽意外,羅龍文肯定會想到與你有關”。
一路之上,仲逸對此思慮良久,若是將禮單直接扣下,勢必會打草驚蛇,而且年關將至,連同禮單一起的,或許還有銀票。
根據這些人一貫出手大方的風格,這銀票的數量一定不會少。
只是,為了長遠之計,只能先放過這次了。
“師姐你只需將禮單照著謄寫一份便是,如此既可作為將來扳倒嚴氏的證據,更能進一步查明其黨羽人數”,仲逸特意叮囑:“師姐萬事當心,我會隨時接應”。
仲姝是何等聰明,自然知道仲逸此舉是為放長線釣大魚,只是還有一事她有不同看法:“你真不該將那個叫大頭的人殺掉”。
哦?仲逸立刻起身而來:“莫非?師姐有更好的主意?”。
仲姝緩緩道:‘我們目前只有物證,是否要留些人證?到時讓這些人再出面指證,豈不是更好?’。
“要讓這些人出面指正,恐怕要費些周折了”,仲逸倒是來了興致:“不過這個主意確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