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兩軍陣前。
朝廷所派五千騎兵全部到位,根據新的旨意:當地的五千駐軍也皆有欽點北征指揮使耿攸軍一同指揮。
即便如此,大明的兵力才剛剛過萬,而韃靼各部五萬之余的兵力,僅是前鋒阿帖木兒一個小小的千戶,所率的人馬竟有三千之余,遠遠超出其下轄一千之余的兵力。
才抵漠南,耿攸軍便召來宗武,詢問之前所刺探的軍情。
連日以來,宗武親臨敵營,又在村中打探多次,確保那日在營帳外所聽阿帖木兒的談話無誤:此次韃靼內部存有分歧,不會傾巢而出,只是相互試探而已。
“相互試探?”,耿攸軍冷笑幾聲:“何謂試探?隨便找個理由殺幾人?還是鑼鼓下呼喊幾聲就撤軍?既是如此,我們為何要從京城而來,一路快馬加鞭,況且還是冬日嚴寒,朝廷為此花費了多少銀兩?”。
從軍多年,耿攸軍雖不善謀略,但大是大非面前,可從不含糊,得知這個情況,此刻他已命人傳來吳軍師,連同宗武在內,三人立刻商議此事。
對於宗武,耿攸軍之前並不熟悉,但他與林嘯義有些交情,況且在後軍都督府校場時,宗武在眾目睽睽之下贏了“飛馬神箭”二人,無論騎術與射術相當了得,給他留下多麽深刻的印象。
聽完宗武所說,吳軍師輕輕放下手中的羽扇:“即便如此,此仗我們也要打出些名堂來,否則辜負了朝廷的期望,也助長了敵軍的氣焰。這次雖說試探,若我們真無還擊之力,那下次韃靼恐怕就要大舉來犯了”。
“對,軍師所言甚是”,耿攸軍從接受這個差事以來就一直疑慮重重:“本將倒是覺得此事沒有那麽簡單,若他們只是借此來試探朝廷的兵力如何,那勢必日後會有大戰而來”。
那麽?此次戰事該如何部署:敵軍扎營之後便不再前行,而朝廷僅僅是派了一萬的兵力,其他的並無明確旨意。
就是這試探之意,也是他們幾人根據目前打探的軍情推算出來的。
“指揮使,吳軍師,在下倒是覺得,不管試探還是真打,等這仗打完才能更明了:敵軍如此,我軍更是如此”,宗武上前道:“如今大家只是表面上的文章,如同湖面,只有交戰後,湖面之下的情形才可得知”。
“林百戶此言不假”,吳軍師見耿攸軍微微點頭,便趁機道:“眼下,我這兒正缺人手,林百戶有勇有謀,正好可以分擔一二”。
宗武立刻上前:“能聽軍師教誨是在下的榮幸,一切聽指揮使差遣”。
說到戰事,如今軍師都這樣說了,宗武便將隱藏多日的話說了出來:“北方之患,不止於韃靼一部,東北方向的女真也不得小覷,這二者間更是難以牽製”。
“說下去,這個見解的確獨到”,這個說法新穎,耿攸軍立刻來了興致:“莫說本將,就是朝中那些文武恐怕也不曾想到”。
吳軍師一直不言語,來回踱步良久,宗武短短幾句話,卻是牽扯到縱橫捭闔之術,這的確非常人可領悟,更非常人可駕馭。
宗武當初在京城聽師弟仲逸這番論述之後,就一直想著應對之策,若單獨面見指揮使耿攸軍,他獨自陳述,可眼下有吳軍師在場,若論騎術、射術,自當出類拔萃,勇冠三軍。
若說到謀略之事,首當其衝的還是要數吳軍師了。
眼下戰事要緊,宗武也隻得變通而行了。
“在下聽聞兵家之說,用兵既要用‘正’,亦要用“奇”,所謂用‘正’兵迎敵,用‘奇’兵取勝,一正一奇,奇正結合,才是用兵之道……”,繞來繞去,宗武唯獨不說出具體的應對之法。
耿攸軍自然讀過兵書,這些論述他並不陌生,只是眼下事務繁巨,他實在無法一一甄別。
此刻,他要的只是結果。
吳軍師再也無法安然落座,話已至此,他立刻向耿攸軍建議:“指揮使大人,我們何不將京中帶來的五千騎兵來做正面迎敵,再派一支騎兵繞到東側,突襲敵軍大營?”。
耿攸舉總算是明白過來:“軍師的意思,莫非是?讓敵軍誤以為那支騎兵是女真一部所派?”。
吳軍師安然道:“這就要看他們是如何想了,只是我們不能太過明顯與主動,否則會適得其反”。
此話不假,一旦被韃靼識破,非但不能令韃靼與女真生隙,反而會沆瀣一氣,如此便是適得其反。
咳咳,耿攸軍淡淡的一句:‘那我們只需派出奇兵,無須刻意為之,只是越隱蔽越好,剩下的就由他們領悟了’。
宗武立刻上前請求:“屬下願做奇兵一員,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耿攸軍面露難色:“這所謂奇兵,自然不能太多,否則無法出入神速,可你一個百戶,所率之人也就是百余名,是不是少了點?”。
吳軍師笑道:“這倒不是什麽難事,既然敵軍的一個千戶能率三千兵力做先鋒,我們為何就不能將百戶所轄的兵力擴充一些?兩軍陣前,權宜之計,自古也是有的”。
耿攸軍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思忖片刻開口道:“既敵軍先鋒三千兵力,我們就派三百奇兵,兵不在多,關鍵在勇,事成之後,本官向朝廷請旨,讓你做個千戶所的正千戶”。
宗武立刻拜謝:‘多謝指揮使大人,在下定誓死效命’。
耿攸軍急忙將他扶起:“你可知曉?敵軍數倍於我,此次你率數百之人,凶險異常,萬事要當心才是”。
“既已投軍,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是在下還有一事擔憂”,宗武望望吳軍師,再次向耿攸軍說明原委:“我們打探到敵軍的動向,想必敵軍早已知曉我軍底細,朝廷所派五千裝備精良的騎兵自不用說,而當地的駐軍卻是良莠不齊……”。
吳軍師立刻上前道:‘指揮使大人,在下正有一計……’。
夜幕下,數百人的兵馬出了大營,直奔東北方向而去。
作為配合,耿攸軍連夜調動各路人馬,幾通鑼鼓聲後,腳步聲、馬蹄聲響徹夜空,殺氣撲面而來。
如此大張旗鼓:燈火通明、響聲四起,想必那些不遠處韃靼安插的探子立刻捕到其中之味。
用不了多久,這個消息很快便會傳到韃靼的營房裡。
明日之戰,勢在必得,此刻,兩軍忙於備戰,又有誰能在意夜幕下的那支‘奇兵’呢?
“明日開戰,諸位務必舍身報國,膽敢退縮者,軍法從事”,耿攸軍喊了半天,覺得不過癮,又命吳軍師上前叮囑明日戰事,自己則偷偷的回房蒙頭睡覺去了。
當然一同休息的,還有朝廷那五千騎兵。至於那些呼喊呐喊之人,皆是當地駐軍的人馬。
……
次日凌晨,耿攸軍親率一萬兵馬親臨陣前:從陣前來看,五千朝廷所派的精壯騎兵,與當地的五千駐軍服飾一模一樣,只是五千人馬在前做前軍,剩下的作為後軍殿後。
韃靼部以阿帖木兒親率三千精兵做先鋒,身後兵馬不多不少剛好七千。
果真是試探,還是小覷?
兩軍兵馬各自皆是萬人兵力,從這一點來講,確實是一場公平的較量。
呼呼北風下,兩軍人馬對峙,卻是誰也不進一步,對峙漸成僵局,雙方各懷心思,卻誰也不得而知。
偶爾一陣戰馬嘶鳴,林中鳥雀突然飛出,俯視山野空地之處的兵戈鐵馬,立刻調轉頭而去,瞬時便鑽到荒野枯草之中。
……
韃靼駐軍東北方向,宗武及其所率的三百兵馬早已到位,出營之前,除了兵器戰甲,各人一套棉被棉帽,中間裹著兩樣東西:熟肉一塊,溫酒一小壺。
“林百戶,屬下奉指揮使大人之命前來”,不遠處一名化作商販的軍士跳下馬來:“兩軍陣前已擺好架勢,想必敵軍此刻的注意力全在指揮使大人麾下那一萬兵馬之上,你們可以行動了……”。
末了,他補充道:“此次林百戶等兄弟冒險突襲,指揮使大人已為各位登記造冊,戰後論功行賞當屬首批,若是以身殉國,朝廷自當不會虧待家屬……”。
“林百戶,諸位兄弟,等著諸位的好消息,在下告辭”,傳命軍士一句告別語,之後便跳上戰馬,很快消失在山野中。
“弟兄們,從棉被中取出那帶著體溫的酒肉”,宗武站到山峰之上,舉杯向天:“指揮使大人說了,囊中之酒雖只夠每人喝三口,但此次戰事結束,他會為弟兄們準備我大明最好的佳釀,到時,兄弟們喝他個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三天三夜……
北風下,宗武跨上戰馬,揮刀直指敵營:“弟兄們,此次戰事,兄弟我只有三道命令:見敵軍,殺;敵軍砍我一臂膀,我用另一臂殺敵;敵軍砍我四肢,我便咬下敵軍首級”。
“殺,殺,殺”,呼喊之聲響徹雲霄……
大軍陣前,耿攸軍看看日頭,望望敵軍得意洋洋的姿態,再望望前軍早已疲憊不堪的將士,他臉上微微一笑。
片刻後他猛地抽出腰中戰刀,一道寒光閃出,他那粗大的嗓門提到極致:“弟兄們,拔出你們手中的利刃,向著前方,衝啊……”。
阿帖木兒如同一條餓狼撲了上來,身後則是一陣歡呼之聲。
……
才一個回合,韃靼的三千先鋒將朝廷五千前軍衝散,死傷競達一千之多,無奈之下,耿攸軍隻得命令撤軍,阿帖木兒殺的正歡,卻聽到身後撤軍的鑼鼓聲響,也隻得退了回去。
“啟稟將軍,看來大明軍士不過是徒有虛名而已,我等何不乘勝追擊?一舉殲滅?”,阿帖木兒向韃靼統兵將軍請命:只需半個時辰,末將就可將這隊人馬踏平”。
“大汗有令,此次只是試探明軍虛實,他們不動,我們就不動,這……”韃靼統兵主將與阿帖木爾意見不合,二人卻是無法做主,隻得等著耿攸軍的大軍再次來戰。
就在此時,突見一名韃靼傳令官匆匆趕來,緊張所致,差點摔下馬來:“啟稟將軍,大事不好了, 我軍營東北方向有敵軍來襲,大汗命令你等立刻撤回”。
“東北方向?敵軍有多少兵力?”,阿帖木兒怒道:“快說,否則老子宰了你”。
那傳令官本就緊張,經這麽一喊,立刻上前戰戰兢兢道:‘具體兵力不得而知,只是據說異常凶猛,我軍已有上千弟兄被殺’。
“大汗之命不可違,否則將你碎屍萬段”,韃靼主將立刻下令:“前軍變後軍,有序撤退,不得延誤”。
韃靼突遇變故,這一切,自然被對面的耿攸軍看到。
吳軍師策馬而上:“指揮使大人,看來是林百戶他們已得手,我們從京城所帶的五千精兵正派上用場,敵軍撤退,軍心必定大亂……”。
原來,耿攸軍將京城的五千騎兵作為後軍,當地駐軍的五千兵馬作為前軍,戰甲相同,戰馬各異,戰鬥力就更不可同日而語。
況且,後軍的五千精良騎兵一早飽食良肉,現在消化的差不多了,養精蓄銳,伺機而動……
“弟兄們,前方敵軍不足一萬,敵營又遭突襲,此刻軍心大亂,我等衝上前去,將其全部殲滅”,耿攸軍接過一把樸刀,一陣風過,只聽得一陣廝殺之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