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伯,薑伯……”,若一當鋪中,不知何故,老薑頭一口氣沒上來,竟然暈了過去,羅英急忙上前將他扶起,喂了口清水,這才緩緩回過神兒來。
說句實話,幹了一輩子當鋪,老薑頭今兒個真是大開眼界,即便有一日快要離開人世,躺在床上喘息之時,也會想起今天的事:八千多兩的東西,竟然主動報價三兩。
“小英子,讓開,讓老頭我再看看”,老薑頭心裡嘀咕:一定要看仔細了,千萬不要被家雀啄了眼。
“老伯,開當票吧”,見老薑頭又琢磨了半天,來人有些著急道。
在一旁一直未言語的孫管事似乎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急忙向老薑頭勸道:“薑老哥,你就給人家開了吧,耽誤事嘛”。
老薑頭不予理會,他望望仲逸,關鍵時刻他還是聽這位少東家的,你孫管事算個啥?
仲逸朝他微微點點頭默許,心中卻早就盤算好了:此人到底是何目的,還要等收了東西之後才能知曉。
如今這當鋪已經有羅龍文的一半,即便是出什麽事,大家誰也休想躲到一邊去。
老薑頭正開當票,那人卻說道:“不要寫硯台,就寫毛筆一支,死當,不會再來贖了”。
咳咳,老薑頭又快要昏過去了,不過他有了些免疫力,這次也總算是扛過去了。
仲逸朝羅英點點頭,示意他上前問詢一番。
“這位大哥,方才你說有人介紹你到我們當鋪來”,羅英立刻領會了仲逸的意思,他端起一杯茶水遞了上去:“不知那人是誰,你先喝杯茶,慢慢說,我們以後也好報答人家才是”。
“報答?”來人不解道:“你們還用報答他?真會開玩笑,這不都一樣嗎?”。
“什麽?他不是樊文予介紹來的”,羅英心中暗暗掂量:方才卻是看錯這小子了,還是仲大哥厲害,這一問才知道真情。
“好了,當票開好,請收好”,老薑頭將當票交給那名男子。
只見來人看看當票,臉上立刻露出笑意:“好嘞,貨票兩清,這東西就歸你了”,說完,他便向眾人打聲招呼,而後緩緩走出門外。
“少東家,我有話要說”,一向不輕易開口的老薑頭這次卻主動當著仲逸的面喊出聲來:“家裡需要錢開支,能不能先支我點銀子?”。
仲逸心中暗暗笑道:“老薑頭還真是可愛,明明是有話要說,還找這麽個借口”。
“支銀子?”,仲逸故作為難狀:“你先到裡屋來說吧,木炭正旺,我還連杯水都沒喝上,進來說吧”。
孫管事雖是一臉疑惑,但也隻得眼睜睜的看著二人回到裡屋包房。
誰讓人家是東家呢?管帳也管不住人家的腿腳不是?
……
“什麽,那東西值八千兩?”,回到屋中,聽老薑頭一番敘述,仲逸一臉驚愕,隨手拿回來的茶水也沒心思喝了。
老薑頭連連點頭,仲逸這才緩過神來,他知道薑伯不會看錯,要出問題,也是前來當鋪之人。
“薑伯,如你之見,這是什麽情況?何人會如此行事?”,仲逸特意補充道:“這次可與我無關,上次瘦猴來,還起碼要個當票,這小子怎麽把硯台給寫成一支筆了?”。
“他投的是死當,且明確表示不會再贖,擺明了就是白給咱們這東西”,老薑頭笑道:“要麽,他就是個傻子、瘋子”。
“對了”,老薑頭若有所思道:“是不是這小子真的不懂這玩意?當初我只是豎起三個指頭,也或者是他偷竊所得,能當多少是多少,而且也不敢來贖?”。
仲逸這才端起桌上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他搖搖頭:“看他的穿著講究,臉上白白淨淨,說話做事不慌不忙,怎麽會是個傻子呢?難道真的不懂嗎?”。
“若是偷竊,他豈會為了三兩銀子來這裡?看著不是缺幾兩銀子的人”,仲逸歎口氣:“那人進門便說有人介紹來,通過羅英的詢問得知絕非我的關系介紹,或許人家是衝著……”。
“少東家,莫非是羅龍文?不會又有官府的人說咱們偷了別人家的東西吧?”,老薑頭恍然大悟道。
仲逸微微一笑:“現在還不好說,做事不要輕易下結論,咱們先看看吧,你繼續留意此事,以後行事定要小心,遇事多與羅英他們商量,我在店裡的時間少……”。
老薑頭急忙起身,連連應道:“承蒙少東家抬愛,老頭我定會全力以赴……”。
二人正在說話間,卻見羅英突然闖了進來:“仲大哥,不好了,那邊派人來了”。
“那邊?誰派人來了?”,一向不多表態的老薑頭這次有些急了。
當然,他急的還是那塊價值不菲的硯台,此事千萬不能出意外了。
“還有誰?孫管事那邊的人唄”,羅英沒好氣道:“說是個姓羅的管家,真是的,怎麽這人也姓羅?”。
來人正是羅龍文的堂弟,當然姓羅,有了這層關系,深的羅龍文信任,好多這位中書舍人不便出面的事,都是讓自己的堂弟露臉,自然也就做起了管家的差事。
“什麽?你們要拿走?六兩?這是什麽事兒嘛”,來到櫃台前,一聽這位羅管家要將硯台拿走,竟然是六兩,老薑頭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羅管家剛從孫管事手中接過一杯熱茶,他滿臉笑道:“薑伯,這東西人家不是死當嗎?當鋪的規矩,折價一半,你估價三兩銀子,東西我們六兩收走,有問題嗎?”。
“你,你們”,老薑頭氣喘起來,臉上直冒青筋,一時卻說不出話來。
“難不成是您老人家把東西估錯了?”,羅管家依舊滿面春風:“這可不行,不管多估少估,要是出入太大,我們羅大人可要向你們若一當鋪重新派一個估價的老頭來”。
老薑頭臉上立刻氣的煞白,羅英見狀急忙攙扶起來。
“六兩就六兩,我們當初講好的,所得之銀各家一半,月底結算”,仲逸向孫管事吩咐道:“還愣著幹什麽?記帳啊,看把老薑頭急的”。
“哦,好好好”,孫管事自然明白是怎麽回事,急忙翻開了帳本。
仲逸吩咐羅英將老薑頭扶到裡屋,不管怎麽說,他可是若一當鋪的寶,缺了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少了薑伯。
“果真是聰明人,”羅管家臉上笑意永不褪:“早就聽羅大人說過,仲少東家非同尋常,方才與薑伯那只是開玩笑呢”。
得知是羅龍文的堂弟,再看看一臉笑意的羅管家,仲逸下意識掃了他一眼,嘴上雖是客套幾句,心中卻暗暗起誓:莫要得意眼前的硯台,算算你還有幾日陽壽?羅龍文人頭落地之時,呵呵……
二人隨意客套幾句,羅管家便要告辭,臨走之時,意味深長道:“如今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們羅大人說了,改日請仲少東家到府上一聚,至於方才的事,大家都是明白人,心照不宣就是了……”。
望著門外的背影,仲逸暗暗倒吸一口涼氣:“當物的人前腳剛走,姓羅的便派人後腳就到,這是擺明了給他們送銀子”。
見眾人各自忙去,仲逸心中再次思量:“一出手就是八千多兩,這京城多家當鋪,一年下來,該是多大的一筆數目?”。
來到裡屋中,仲逸見老薑頭已緩過神來,急忙上前安慰:“薑伯,這錢財乃身外之物,我們以後還要做正經買賣,今日之事畢竟是少數,不必放在心上,以後該怎麽做還怎麽做”。
原本想著安慰老頭,沒想到從未受過此等恥辱的老薑頭竟要撲過來下跪,嘴裡直接喊開:“少東家,老朽無能,你還是另請高就吧,他們這樣做,老朽實在受不了啊……”。
仲逸見狀急忙將他扶住:“哎呀,薑伯你說的這是哪裡話?當初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只要這若一當鋪在一天,只要我還是這裡的東家,只要你薑伯能乾一天,你永遠都是這裡的掌櫃”。
老薑頭微微一頓,轉而立刻又哭訴起來:本分了一輩子、老實了一輩子、墨守成規一輩子,怎麽讓人家說是估價都估錯了?
老頭犯了脾氣,仲逸也一時沒了主意,他急忙向羅英遞了個眼色。
“好生安慰薑伯,晚上送回家,若是他明天早上不來當鋪,我拿你是問”,仲逸特意叮囑,之後便緩緩出了當鋪。
來到大街之上,他的心情糟透了,方才當鋪裡有些熱,如今這街上寒風拂面,冷熱相加:真是太難受了。
“你們當鋪就果真做些當物的買賣?”
“嗨,藥鋪生意好不好的?人家又不指望這個”
“我們藥鋪進的藥材,都是要經過專人查驗之後才放到鋪子裡”
……
冷風拂面,仲逸耳邊響起陣陣回音,周圍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聲響似乎都與他無關。
只有藥鋪林大與小刀的話,還有那日與羅英說起的在他耳邊響起……
“對,此刻再去妙手藥鋪,找林大與小刀”,仲逸想著,當鋪的斂財之道只是今日才發現,而藥鋪到底是如何,還要繼續探究。
此刻才想明白:怪不得羅龍文要盤這麽多店鋪,唯獨藥鋪與當鋪兩項最為清靜。而他們對所盤店鋪的人客客氣氣,還用之前的招牌,還用之前的掌櫃夥計。
表面並無異樣,可實際暗藏禍心:若是有人查起來,那也不是羅龍文的名號,況且當票所寫當物與實際物件完全不同,即便官府查起來,那也是查不到他們的身上。
如此即可為這些人堂而皇之的斂財做了便利,真正倒霉的就是這些原本真金白銀,掏錢開當鋪與藥鋪的東家掌櫃。
這才是他們盤下其他店鋪的真正原因。
一輛馬車迎面而來,趕車之人太過著急,馬兒性子又烈,車速一時減不下來,行人見狀紛紛躲避,唯獨仲逸心事重重,無暇顧及眼前的車馬。
“躲開,躲開,”,趕車之人看著前面,急忙大喊起來,眼看就要撞上仲逸,他隻得拚命拉住韁繩,馬兒立刻發出一陣嘶鳴。
“嗖”的一聲,才回過神的仲逸本能的快速向後滑去,駐足之後才發現已退到數米之外。
循聲望去,仲逸只見行人紛紛只顧自己躲閃,總算是無人留心自己這本是凌雲山輕功的腿腳。
馬車終於放下了速度,車上所坐之人緩緩揭開布簾,向外看看,臉上卻是一臉的不屑,之後他便向馬夫喊道:“繼續,有要事回兵部”。
“得嘞”,一聲清脆的馬鞭聲起,才停下片刻的馬車再次揚長而去,仿若無人般。
仲逸隨意看看馬車上的人影,很明顯是個戴烏紗的,只是不知官居幾品,架子挺大。
仲逸繼續向前走去,他哪裡知道:方才馬車上離他數米之遠的男子,正是與羅龍文一起密謀陸家莊之事的兵部郎中嚴磬。
……
快至妙手藥鋪時,仲逸卻收住了腳步:“上次可以算是偶遇,林大與小刀自然不會說什麽,這次是主動登門, 總得要找個由頭才是”。
“吆,這不是仲公子嗎?”,天氣冷了,小刀也乖乖的鑽到藥鋪裡,不過見仲逸進來,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仲公子,這麽冷的天,當鋪不忙嗎?”,林大笑道:“怎麽想起到我這個藥鋪來了”。
仲逸並未言語,緩緩落座後,這才對圍上來的林大與小刀說道:“俗話說:來而不往非禮也,上次二位兄弟盛情款待,在下實在過意不去,今日閑來無事,晚上,挑一家酒樓,酒菜隨便點,我請”。
“這是哪裡話?”,小刀笑道:“小事一樁,何足掛齒?”。
“哦,對對對,小事一樁”,仲逸這才似乎想起了什麽:“不知為何,這幾日我老不著覺,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能不能給兄弟開個方子,喝點草藥啥的”。
“哈哈,原來是這樣”,林大與小刀立刻笑起來:“這就對了嘛,這才是兄弟們,說吧,還有那些征兆,這便給你開個方子來”。
仲逸急忙擺擺手:“先說好了,病,你們給我看,但一會的酒席,一定要算我的,都要去”。
“好好好,我們去便是”,林大急忙伸出手來:“來來來,先號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