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後,駐軍大營。
俞大猷與戚繼光帶著各自屬下,正忙於海岸一帶巡查與修築新的炮台兩項軍務,留守在大營的將士則負責休整兵器、戰甲、馬匹、糧草等。
倭賊早已退去,但軍中並無懈怠之情,時刻備戰、立足於隨時能戰,才是良將所為。
英勇千戶所駐地,林宗武準備練兵,一如京城那般,對他們而言,此次與倭賊交戰,既是任務,也是機會。
“兄弟們,此次抗倭,想必大家都看到了,倭賊的作戰手法只有一個字‘殺’,而我大明的將士,則要懂得文韜與武略共存、忠勇與智慧並舉,既要‘能戰’,更要‘巧戰’,這才是英勇千戶所”。
一塊碩大的空地,林宗武穩穩立於中間的木台之上,一如當年在校場比武,每次練兵,如同實戰。
末了,他特意提到:“此次抗倭,兄弟們皆與倭賊交過手,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日後再遇到倭賊,該怎麽出手,想必就不要我再重複了吧?”。
一番訓話之後,英勇千戶所副千戶譚遼上前一步:“弟兄們,朝廷讓我們回京的旨意還沒有下來,千戶大人決定:從即日起,一如往常操練,任何人不得懈怠”。
“得令”。
眾將士一陣高呼,片刻之後,空地地上,擺開陣勢。
“殺……”。
武將備戰自不用說,然而對於文官而言,大戰之後,則消停了許多。
仲逸起的很晚,當然醒來的也晚了些,只是睜開雙眼後,他一個人還懶懶的躺在鋪上,看著營外的日頭漸漸升高,就是不願動彈。
抗倭大捷了,但眼下還有兩件事亟待解決。
身為嚴士蕃的重要幕僚,羅龍文掌握嚴家的秘密太多,而此人被錦衣衛北鎮撫司秘密抓捕之後,一直由石成監管,如不出意外,他必定會被帶到京城。
這些日子以來,嚴士蕃沒有派人來解救他,或是因路途遙遠,羅龍文又是被錦衣衛的人抓捕,他嚴士蕃也不好輕易插手,弄不好很快就會引火上身。
當然,錦衣衛辦差向來隱蔽,或許,羅龍文被秘密抓捕的消息還並未傳開,外人無從知曉,但這期間並不排除嚴士蕃派人去找過他。
此刻,他們遠在東南福建一帶,嚴家勢力再大,畢竟還是有個范圍的。
一旦將羅龍文押到京城,無論嚴嵩還是嚴士蕃,必定會設法周旋,若是說將羅龍文從錦衣衛的詔獄的營救出去,那是斷斷不可能的。
不過嚴家勢力盤根錯節,要見到羅龍文,或是通過其他人向他遞個話,還是可以做到。
如此一來,就不能排除一種可能:羅龍文將所有的事情全部擔下來,無論與嚴家有關的,還是通倭的。
當然,前提是他能夠擔下來的,他無法擔下的,則完全可以說一句:“此事,我不知道,該說的我都已經招供了”。
若果真如此,通過羅龍文來引出嚴士蕃的計劃,便會落空。
嚴氏父子皆在京城,而京城上下對此事是何看法,就不得而知了。
比如裕王殿下、比如徐階、高拱等,他們是否也有意借此次通倭之事來扳倒嚴氏,就不得而知。
仲逸仔細回想著,他在穿越的那段時間,所了解到東西:嚴士蕃是怎麽死的,嚴嵩是怎麽死的?
即便知道這個結果,仲逸還是想通過自己的方法將嚴士蕃除掉,至少,自己能在其中起到一個特殊的作用。
畢竟,追蹤嚴氏多年,就這麽將嚴士蕃送上斷頭台,豈不是太便宜了他?
……
院外,程默將一壺剛剛燒開的水,提了進來,但並沒有立刻使出他的拿手好戲——泡茶。
不知什麽時候起,他的仲大人有了一個新的習慣:早飯不品茶,也就是說,早晨剛起床不飲茶,晚飯後就寢前,也不飲茶。
同時,程默還發現,仲逸特別在意早飯的水準,在他看來:仲大人早餐吃的是最好的,午餐也算講究,至於晚餐嘛,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簡單了許多。
相比往常,他們一般都是在晚上叫些酒菜,尤其酒肉兩樣幾乎必不可少,不過,現在這種情況少了很多。
起初,程默對此是不太理解的,在他看來,只有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吃早餐,其他人,就像他一樣,早餐完全是多余的,即便偶爾外出,需要增補能量,也只是湊合而已。
“不管怎麽說,仲大人肯定是對的”。
這一點,程默深信不疑,他心中默默的重複著:自從跟了仲大人,見識了很多之前從未見識過的大場面,聽他的準沒錯。
回到房中後,程默見仲逸依舊躺在哪裡,他熟練的將一杯清水遞上:“仲大人,先喝杯水,看你連日勞累,也沒有打攪,不過,今日這頓早餐,怕是要變成午餐了”。
仲逸再次望望外面的陽光,不由的搖搖頭,微微笑道:“那就早飯、午飯一起用唄”。
用飯還是在大夥房,所有的人平等,只是戰事之後,仲逸這位翰林院的侍讀,連同其它文職,還是有一個相對獨立的房間。
當然,飯菜都是一樣的,只是環境安靜了些,這是俞大猷吩咐過的。
文人嘛,喜歡清靜……
“默大哥,記得提醒,今日要向浙江的監軍文大人去封書信”。
來到院中,仲逸抬頭仰望,明亮的陽光照得有些刺眼。
不過,這種感覺很舒服。
何時回京,是由朝廷說了算,但何時回浙江,則還需聽從右都禦史、監軍文博遠大人的。
畢竟,人家才是正經的監軍,自己這個監軍協理,豈有不聽從差遣的道理?
自從離開京城,一路之上,德高望重的文大人,對自己這個小小的六品侍讀還是挺不錯的,是時候問候他老人家一聲了。
“吆,是仲大人啊,快裡邊請,您今兒個來的可夠晚的”。
夥房的大師傅見到仲逸,急忙迎了上來,這些日子下來,都是熟門熟路,自然是是熟人了。
當然,最為將士們津津樂道的,還是那個順口溜:仲侍讀,誘敵深入有妙計:雙炮台、攻守自如;炸東橋、水庫決堤;鳳凰山、密道伏兵;烏龍嶺、前後夾擊;海岸邊、炸倭船、借屍還魂。
名聲這種東西啊,一言難盡……
“來半碗菜粥、一個饅頭”。
仲逸端起碗筷,笑著對夥房大師傅說了一句:“可不敢這麽說,都是將士們的功勞的”。
如此一說,其他幾位師傅立刻圍了上來:“仲大人,你快講講,當時,倭賊是何反應……”。
微微搖搖頭,仲逸將飯菜端在手裡,向眾人說道:“戰事開始後,大部分時間,我都留守大營,陣前的情景,你們還是問他吧”。
啊?程默微微一愣,立刻露出兩排牙齒:“對對對,大家聽我說,那晚,我們就在東橋,只見那倭賊黑壓壓一片……只聽‘轟隆’一聲,炸的那叫一個四分五裂……”。
將飯菜放在桌上,不知為何,仲逸卻沒了胃口。
此刻,師姐還在英勇千戶所,陪他吃飯是不可能了,而洛兒、袁若筠遠在京城,還有穆一虹,她們的誠信堂,生意如何?
初次遠行多日,又逢陣前殺敵,竟有些想家了……
“仲大人,原來你在這裡啊”。
一陣短促的聲音打斷了片刻的沉思,仲逸循聲望去,卻是英勇千戶的王小旗。
此人是師兄林宗武的心腹,他見到仲逸後只是附耳說了一句:“我們千戶大人請你過去,說是關於散布兵書流言的事兒”。
仲逸微微點點頭,再看看桌上的飯菜,怕是要‘浪費’了。
“這些都歸你了,我一口未動”。
仲逸將飯菜遞到程默手中:慢慢吃吧,我去去就來”。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