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陶家莊。
經過四個小時的激戰(主要是火炮),平板大郎與龜田二郎終於進入陶家莊。
過了陶家莊,就是直通福州城的大道。
他們的身後,是兩萬五千之余的倭賊。
當初,平板大郎並未說實話:此次來犯的倭賊主力有四萬之余。
井上三郎所率一萬倭賊,先從小北口方向大張旗鼓登岸,製造聲勢,作為掩護。
當俞大猷出現在小北口時,剩余三萬之余的倭賊主力,便從南邊的陶家莊一帶登陸,領頭之人就是平板大郎、龜田二郎。
大明將士兩輪猛烈的火炮攻擊後,進犯陶家莊的倭賊,已折損六千之余的兵力。
這期間,龜田二郎不知伸縮了多少次脖子,氣的肺都要炸出來了。
……
月色下,陶家莊村頭一處山道,倭賊主力黑壓壓一片,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這次絕對沒有看錯,陶家莊的村民們都入睡了”。
張大奎帶著十余人的樣子,算是對陶家莊再次摸底。
有人補充道:“是的,我仔細看過了,各家所養的家禽還在圈棚,無論牛馬、雞鴨,並無異常”。
龜田二郎將頭伸出,一臉的不信:“村民並無異常?還入睡了?”。
張大奎苦笑道:“這有什麽奇怪的?俞將軍說了:抗倭人人有責,但兩軍陣前,還是要靠將士們,難道,讓百姓們上前叫陣?”。
見龜田二郎有些抽搐的臉色,張大奎急忙補充了一句:“當然,我這是實話實話,也是為了說明實情嘛,只能照著原話說”。
“是的,俞大猷將軍確實說過這樣的話,非但如此,沒有當地衙門的統一部署,百姓們不得隨意離去,免得擾亂戰事”,一旁的幾個年輕人附和道。
不用說,這幾個人,都是通倭之人,如此說法,也只是為了相互印證。
這時,平板大郎卻滿意的點點頭:“吆西,通過此事,至少可以看出兩點”。
又看出兩點?
連同龜田二郎在內,所有的人將目光投向平板大郎。
“俞大猷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百姓們自然不會害怕,這一點,就在我們眼前,是不爭的事實”。
眾目睽睽之下,平板大郎繼續說道:“恰恰因為之前的炮聲停止,此刻的村民才可入睡,在他們看來,是俞大猷將我們擊退,折騰了大半夜,村民們也終於安心了”。
末了,他特意說道:“如此,更能說明這一帶是安全的,不會有伏兵,否則軍民攪在一起,一旦開戰,必定會牽連到百姓”。
據此,平板大郎再次確信自己的判斷:“俞大猷確實沒有多少兵力了,沿岸兩處炮台,連同那些守軍,就是陶家莊最後的防守”。
龜田二郎再次將脖子伸出,伸的更長:“所有人都聽著,不理會陶家莊,繼續前行,直奔福州城”。
此言一出,一片急匆匆的腳步聲……
對倭賊們而言,即將到來的,將是那沉甸甸的軍餉,無數的金銀、珠寶、玉器。
好東西,誰不愛?如果沒有,怎麽辦?搶唄。
這就是所有倭賊的共同之處,無論平板的,還是井上的,那怕是時常伸縮脖子的龜田滴。
“停……”。
這一聲大喊,足以打破已經形成規律的腳步聲。
“前面是怎麽回事?”。
龜田二郎指著不遠處的東橋,立刻命令所有倭賊:停止前行。
這時,一名男子走了上來:“此橋名叫東橋,因其西側有湖,為了防止湖水決堤,朝廷派來的那位仲大人命人重新擴建、加固橋面、橋洞,就在前些日子”。
“是嗎?”。
平板大郎向一旁的張大奎問道:“既然西邊有湖,想必東橋早就有了,為何近日要擴修呢?”。
張大奎本是不想說話的,只是被當面問起,不說也不行了。
“東橋,我恨死它了,就是因為這個,我被朝廷那個翰林院侍讀、監軍協理的仲大人,整慘了”。
張大奎指著遠處的一條土溝,委屈的不向樣子:就是那裡,不就是喝了幾口酒嗎?幹嘛要打我軍棍、扣我軍餉,我頂撞幾句就懷恨在心?
“我看,這就是公報私仇”。
一通牢騷發出,張大奎簡直停不下來。
“住嘴,說你那些破事幹嘛?”。
龜田二郎不耐煩道:“快說說看,為什麽要擴建東橋呢?”。
哦,差點將正事忘了。
可是,說起正事,張大奎漫不經心道:“還能因為什麽?不就是為了向福州城行軍方便嗎?再說了,福州城裡的軍餉,要拉回駐軍大營,能少的了這條路嗎?”。
張大奎舉起右手,一通比劃:“看看,西邊有水庫,東部是那麽深的溝壑,再往下走,就是懸崖了,不修橋,怎麽辦?”。
末了,他又開始發起牢騷:“修橋,我本是不反對的,但那個仲大人就是嫌我頂撞了他,那麽多人在場,他又是從京城來的,年少輕狂,以為丟了多大面子似的”。
“閉上你的臭嘴,看這幅德行,我都想揍你一頓”。
龜田二郎轉身向其他人問道:‘張大奎說的,可是實情?’。
眾人連連點頭:“是的,不過,這是俞大猷將軍的意思,東橋不加固,確實會耽誤很多事兒,至於大奎兄弟與仲大人之間的誤會,純屬個人問題”。
好你們個白眼狼,連句好聽的話都指望不上。
“前進……”。
龜田二郎終於不再問了。
“等等”。
平板大郎略作思考,還是將張大奎叫了過來:“你,還有你,帶著五百人馬先過橋,我們隨後就到”。
又來這套?
帶路,看看動靜,說實話,張大奎夠夠的。
“好要帶路?難道,前面還會有火炮嗎?”。
剛走幾步,張大奎便衝著橋下望望,大聲喊了一句:“上次是五百人,這次又是五百人,上次說我是故意找個地方躲了起來,這次我不帶路,就走後面,我可不想背這個鍋”。
是的,不就是過個橋嘛,有那麽難嗎?
這時,一旁的兩個年輕人站了出來:“既然大奎兄弟不願帶路,就由我們來吧”。
龜田二郎正欲發怒,平板大郎卻輕輕擺擺手,示意他們向前走去。
張大奎心中暗暗道:老子就是這脾氣,愛怎怎地。
五名名倭賊,開始過橋……
“@#¥%&*”,這次,只是簡單的嘰裡呱啦。
就連張大奎也能猜得出來:過了東橋的那些倭賊,向對面橋頭的龜田二郎喊著:“一切正常,可以過橋啦”。
“走,過橋”,這一聲喊,再無人反對了。
不過,平板一郎還是補充了一句:大家保持隊形,前後排不要擠的太緊。
三個橋洞,跨越近四裡地的路程,這橋修得,簡直了,絕對的橋梁建造高手。
張大奎果真說話算話,他走在最後面,連同龜田二郎與平板大郎,都不敢輕易再訓他了。
否則,這小子擰起來,簡直就是頭強驢。
“看到了嗎?就是那裡,那裡有個湖,當地人都稱它為水庫,都幾十年了”。
張大奎自言自語道:“聽說,那位仲大人來了之後,連水庫的堤壩都加高、加固了”。
“閉上你的臭嘴,就會說風涼話”,一個年輕男子向張大奎鄙視了一句,都是通倭之人,就你會顯擺。
月色下,‘水庫’。
湖面微光閃爍,堤壩上,幾道身影迅速移動,各自歸位之後,便再也不動半步,異常安靜。
所有人的都向東橋方向望著,似乎在等著什麽。
不多時,一道身影飛了過來。
這些人當中,有英勇千戶所的,有錦衣衛北鎮撫司的。
當然,還有陶家莊的陶朔,仲逸的跟班程默。
……
“轟隆”一聲,火炮聲再次打破了夜色的安靜。
緊接著一陣巨響,之後便是‘呼呼之聲’。
那響聲,如同狂風卷地,又似陰風怒嚎,連同地面,都是一陣陣的顫抖。
“那裡來的炮聲?”。
橋上的倭賊一陣慌亂,不少人竟然停下腳步,左顧右盼,龜田二郎罵罵咧咧:“難道,還有第三道炮台?”。
平板大郎閉著眼睛,似乎要將耳朵變成與肩寬的樣子,他無心理會周圍的嘈雜,細細的思量著。
“不好,水庫決堤啦,快向橋頭兩邊撤離,快”。
當睜開眼時,平板大郎才發現:自己的喊聲,確實無法讓每個人都聽到。
本能的以為前方有炮台伏擊,快到對面的倭賊也紛紛掉頭後撤,東橋之上,一片慌亂。
“水庫決堤啦,還等什麽呢?”。
張大奎對著橋下,拚命喊了這麽一句,幾乎要將喉結震裂了。
之後,他快速來到龜田二郎身邊,繼續喊道:“大家快撤啊,保護龜田……”。
話未說完,前面一堆人湧了過來,頓時擠的喘不過起來。
“轟隆……”。
張大奎也不知道先看到火光,還是先聽到巨響,隻覺腳下猛烈的震動,令人發顫。
這聲巨響,就在眼前。
頃刻間,東橋三個橋洞被炸為灰燼,火光中,木板、石料,還有支流破碎的倭賊,四下蹦出,慘不忍睹。
很明顯,炸藥是從橋底下發出來的。
“@#!%*&……”。
橋上的倭賊如下鍋的餃子, 雨點般的落入橋下,卻濺不出半點水花來。
橋洞下,三個大坑,確實夠深、夠寬,深到不可想象,寬到令人汗顏。
連張大奎都不知道:朝廷的這位仲大人,是何時將溝壑挖了這麽深?
作為偽裝,橋下地面上還蓋了一層浮土,即便是白天路過,從橋上望去,橋下的大坑,也就不到十米的樣子。
現在看來,何止百米?
‘風聲’越來越近,地面再次不安靜起來。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那不是風聲,是洪水的聲音。
還在橋下掙扎,準備上來的倭賊,幾番努力都無動於衷,太高了。
此刻,他們連嘰裡呱啦的聲音,都沒有了。
大家一起看吧。
洪水向猛獸一樣襲來,所過之處一片洶湧澎湃。
頃刻間,掉入橋下的倭賊,被一掃而光……
此戰,倭賊死傷一萬余人。
確切是說,只有死,而沒有傷,洪水之下,有幾人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