蠡縣、縣城。
仲逸剛剛置辦的小院裡,宋洛兒正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這位“阿姐”:她雖是一身布衣,但烏發秀眉、星眸閃爍、絳唇皓齒,舉手投足間一種淡雅脫俗之感迎面而來。
宋洛兒心中暗暗驚道:這個女子眉宇間的那種超凡脫俗之感猶如不食人間煙火般罕見,仿若畫境般存在,即便是大家閨秀,平日再是養尊處優、琴棋書畫都難覓此等氣質。
只是?她怎麽會是仲逸的阿姐呢?
“仲郎,你過來”,說著宋洛兒拉著仲逸的手走出客堂,剛進主屋她便質問道:“什麽阿姐?哪有一點姐弟相像之處?說,她是否就是你心中一直念念不忘之人?”。
仲逸一臉無奈道:“洛兒,當初破案之時你連連出計,平日裡又飽讀詩書,能撫的一曲意境高遠之曲,怎會有此偏俗之見?若真是那樣,我豈會把她帶到家裡來?”。
若是換做平時,仲逸這一頂高帽子定會讓宋洛兒莞爾一笑,但此事事關女人最不能容忍之處,即便是她宋洛兒也不例外。
而在客堂裡的仲姝雖沒有像宋洛兒那般細細的打量對方一番,但僅僅是見面相對而立,她便品的其中之味:清新秀美的臉龐下,雙眸中一股淡雅的書卷氣息,曲線玲瓏有致,舉止優雅,盡管能隱隱感到自己那種複雜的神色,但她卻盡量這股情緒壓了下來,足見平日裡頗有修養。
仲姝想著:這個宋洛兒確實能令人眼前一亮,雖說她沒有凌雲山那種獨有的不俗之感,但舉手投足間也非常人能比。
仲姝暗暗道:原來師弟喜歡這種類型的。
主屋裡,經過仲逸一番解釋,宋洛兒終於放緩了神情,她白了一眼自己的仲郎,卻只能跟在他的身後緩緩走向客堂。
“洛兒見過阿姐”,再次來到仲姝身邊時,宋洛兒眉宇間竟全無方才的不悅之情,只是她心裡卻想著:“不管怎麽說,我才是仲逸的娘子,之前也是宋家大小姐,絕不能丟了著大家閨秀的風范。
仲姝自然明白其中之理,她微微笑道:“洛兒快快坐下,想著家中枯燥無聊,這次來蠡縣散散心,恐怕要住些時日,不免叨擾你們,還望多多包涵”。
宋洛兒卻大方的說道:“既是仲郎的阿姐,那便是自家人,阿姐這般說卻是見外了”。
仲逸長舒了一口氣:二人終於能說到一塊了,忙活了半天,連杯熱茶都沒顧得上喝,桂兒見狀急忙出去打的一壺開水。她這個丫鬟,只顧看這位如詩如畫的阿姐,連桌上的茶涼了都未察覺。
早飯剛過,閑來無事,宋洛兒卻使起性子來:“仲郎滿腹經綸,當初他在老宋家曾回答我三個問題,令弟如此,想必阿姐更是才學非凡,洛兒正想請教一二”。
仲姝微微一笑:“哦?原來洛兒妹妹有這個愛好,那不妨說來聽聽”。
宋洛兒望望仲逸,而後微微道:“有心留青水,何為情來何為緣?”。“噗”的一聲,仲逸竟將茶水噴了。
都是自己人,他也顧不得失態,急忙向宋洛兒擺手示意:不要繼續這個話題了。
仲姝微微一笑,在一起生活十年之久,她當然明白仲逸此舉為何意,如此甚好:問者相同,答者各異,正好可借此與師弟比試一番。
片刻後,仲姝輕輕說道:“高山高處有高人,山下有人河中過。誰言高人不下山?若是下山恰遇水中人,又是情來又是緣”。
宋洛兒心中微微一驚,仲逸卻一臉驚訝:這不是說自己嗎?師姐你若是單獨對我說起,
那該有多好,現在這個場面,可如何是好? 果真沒錯,那熟悉的第二個問題:“欲將心事付瑤琴,琴聲未落人猶在,敢問聽音之人為何要複來?”。
仲姝暗道:“原來他們是這樣相識的,師弟什麽時候懂這音律之事了?”。
意味深長的望了仲逸一眼,卻見他急忙將頭低了下去,仲姝隻得一本正經道:“琴音無心人有意,撫琴之人幾撥弦。尋琴聲、覓琴音,有心之人終複來”。
此刻宋洛兒似乎對眼前的這位阿姐深信不疑了:這與仲逸的回答太相似了。
仲逸知道接下來要問什麽,他急忙起身欲離去,卻聽得耳邊傳來那熟悉的聲音:一個人兒一隻船,兩個人來兩隻船,若是一人腳踩兩隻船,該是殺來該是埋?
仲姝雙眉微蹙,轉而卻笑道:“一個人兒一雙鞋,兩個人來兩雙鞋,若是一人兩雙鞋,朝夕互換又何妨?”。
“好,洛兒問的巧,阿姐回的妙,甚好、甚好”,仲逸自言、自語、自笑道,雙手急忙鼓掌烘托氣氛,誰知宋洛兒與仲姝都默默的盯著他,仲逸隻得慢慢的將雙手收起,而後端起那杯再次涼涼的茶水慢慢的喝著。
這時,宋洛兒起身笑道:“阿姐果然是才思敏捷,不過這一早一晚的換著穿鞋,是否多此一舉?”。
仲姝自然知道宋洛兒所指為那般,她微微笑道:“鞋子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
宋洛兒再欲開口,仲逸急忙起身道:“阿姐的屋子還沒收拾好呢,我這就去找工匠來,這兩日阿姐就暫且住在桂兒旁邊那屋,收拾好就搬過去”。
走出院外,仲逸如釋重負般歎道:“三個女人一台戲,何況今日只是洛兒與師姐就夠熱鬧的了,真不知那些妻妾成群者是如何應付過來的?”。
安頓好工匠後,仲逸便趕回縣衙,有些日子沒來這裡了,還怪想的。
大院裡,沈塵正與羅氏兄弟說著什麽,二人聽的十分入神,見仲逸進來急忙迎了上來。
“哎呀,仲先生,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們還以為你要把弟兄給忘了”,沈塵急忙拉著他的手道:“晚上弟兄們一起喝一杯,不過哥得先給你說件事”。
見仲逸有些疑惑,沈塵望望四周,而後輕聲附耳道:“樊知縣正愁著呢”。
仲逸急忙問道:“愁?愁什麽?發生什麽事了?”。
沈塵淡淡的說道:“不知道,反正這幾天一直都板著臉,衙門的一些俗務基本靠李縣丞打理。誰也不敢多問一個字”。
“晚上喝一杯,我先過去了”,說著,仲逸便匆匆來到樊文予的房裡。
“賢弟啊,你可回來了,為兄差點要差人找你了,可惜不知道去哪了?”,見仲逸進來後,樊文予立刻起身相迎。
“樊兄,出什麽事了?我聽沈塵他們說,你這幾天一直悶悶不樂”。
樊文予將門關好,而後匆匆轉身道:“賢弟啊,你還記得不?就是當初鄒家的鄒小五命案?”。
仲逸不解道:“知道啊,怎麽了?”,突然他才明白了過來:“難道是上面……?”。
樊文予一臉沮喪道:“前幾日我在按察使司的一個故交捎信來,說是這鄒家之案可能要出麻煩,悔不該當初不聽賢弟之言,哎……”。
仲逸臉色大變:此事事關重大,一旦出事,不僅僅是縣衙,更會牽扯到更高的衙門,而一旦出了這蠡縣,好多事情就不是他樊知縣說了算了。
樊文予親自為仲逸端過一杯茶,而後緩緩落座道:“事到如今,為兄也沒有什麽可隱瞞的了,當初那鄒家鄒公子找到知府衙門的人,還說是按察使司也打點好了,只要我把香雪等人的口供做實了,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
仲逸反問道:“那鄒家給你什麽好處了?”。
樊文予苦笑道:“鄒家的好處倒沒什麽,你有所不知,他們家與知府衙門,甚至布政司都有來往, 鄒公子答應為我打點,誰讓我想更進一步呢?要知道,我在翰林院就是七品了,現到了這蠡縣,若不想著點出路,何時才能換頂烏紗呢”。
仲逸歎道:“樊兄,你糊塗啊,怎麽說你也是這蠡縣的一縣之主,如何能信這鄒公子的話呢?一旦出事,他頂多是銀子的事,可你呢,十年寒窗,就可能因此毀於一旦”。
如此一說,樊文予更是氣的臉上直冒青筋:“真沒想到這小子會戲弄本縣”。
仲逸放下茶杯,他的臉色已緩和許多:“事已至此,我們只能從長計議了”。
當初鄒家鄒小五被殺,鄒家大公子卻使銀子將凶手定為香雪等三人,很明顯他鄒公子才是這罪魁禍首,那麽?鄒大公子為何要對自己的堂兄鄒小武下手呢?
想到這裡,仲逸便起身道:“事已至此,你也不能坐等了,馬上派人重查此案,將真凶緝拿歸案。如此一來,即便上面查下來,我們也可將功抵過,周旋一番,或許還有希望”。
樊文予眉頭緊鎖:“此事,可行嗎?”。
仲逸斬釘截鐵道:“只能這樣了,如此也可給鄒家公子一個警告,他不是在知府衙門與按察使司衙門能打點嗎?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樊文予還是不解道:“此事時隔數月,我們又從何查起?”。
仲逸若有所思道:“當初我與沈塵去牢房見過香雪,據她供述,鄒小五生前發現鄒家一個秘密藏銀之地,或許他就是為此而招來殺身之禍”。
末了,仲逸補充道:“我們就從這裡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