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人,這是怎麽個說法?都是自己人,這……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吧?”。
午後,仇四酒終於‘醒酒’了,不過他很快被帶到大牢中。
即便如此,畢竟是仇鸞名義上的管家,仇四的待遇就是不一樣:諾達一個單間,除仲逸與石成外,就他們兩個人。
與他一起被帶到這裡的,還有那個叫馬小武的年輕人,此人正是仇鸞身邊親信之一。
當初,仇鸞與韃靼私下會面,他當時就在場。
不過,有仇四這個所謂仇鸞的管家在場,馬小武自是不用著急開口的。
有什麽事兒,有別人頂著。
當初,仲逸說馬小武有塊心病,這心病就是:仇四。
馬小武早有盤算:仇四身為仇鸞心腹中的心腹,若是欽差連他都動不了,那就說明壓根就沒打算動仇鸞。
同理,若是仇四安然無恙,他即便有什麽想說的,也不敢輕易開口。
否則,欽差大人這關過了,仇鸞立刻會來個‘殺人滅口’。
再看看吧,馬小武就當自己是個局外人,等著看欽差大人是如何審理仇四的。
……
“仇四,你與仇鸞是何關系?你主要替他做什麽事兒?”。
牢中一張長長的木椅邊,橫著一條木凳,仲逸穩坐其中,他言語微微,面無怒色,一如昨日吃飯之時的輕松的神情:“實話實話,免得大家都難堪”。
“哦,小的明白了,明白了。上次那一萬兩,只是二位大人的辛苦費,事成之後,另有重謝”。
此刻的仇四還可以走動,並未腳鐐手銬,以他多年與人打交道的經驗來看,仲逸此舉另有深意。
“重謝?記得那日在半道上時,你就說過‘重謝’二字”。
仲逸略帶笑意道:“那你說說,這個‘重謝’到底是指多少?”。
這時,一旁的馬小武立刻朝仲逸這邊望了望,而後又快速的將頭垂下。
顯然,他心中極為關注此事:若是仲逸真的是為了‘重謝’,那就沒有繼續審下去了。
“好說,好說,只要欽差大人說個數,小的自認為還是能拿得出來的”。
仇四一聽仲逸說到此處,他立刻放下心來,乾脆坐到了一旁的木凳之上,心裡卻在想著:不就是銀子嗎?
在他看來,什麽牢房不牢房的,無非是想多要點銀子,找個所謂的理由而已。
之前,他曾替仇鸞做過類似的事兒:起初,那是人都是一副嚇唬的樣子,什麽立刻押入大牢、就地問斬、甩袖而去,只要最後說到銀子上,所有的難題便迎刃而解。
他,不怕。
“有人說仇鸞當初曾命屬下對民眾大肆掠搶,那麽多銀子就是這麽來的嗎?也有人說仇鸞曾向嚴士蕃走門路,最後通過嚴氏才做了這個平虜將軍。
仲逸意味深長道:“你是陝西布政司鎮原人吧?”。
“啊?”一個踉蹌,仇四差點從木凳上滑下來,他努力的克制著自己不安的情緒。
仲逸看似無心的幾句話,卻清楚的說出三層意思:仇四與仇鸞的關系,他替仇鸞做過什麽?還有他的祖籍就在陝西。
仇四也許不知是錦衣衛所查,但他至少清楚:欽差大人也有這個權力,對於他來說,查一個人確實不是什麽難事。
只是,這時間也確實快了點。
當然,雖然心裡這麽想,但仇四還是盡可能淡定。
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嘛。
一旁的馬小武心裡再次犯了嘀咕:莫非?這位年輕的欽差大人,果真要對仇鸞下手?
就目前來看,似乎不是開玩笑的。
再看看吧,言語上的較量,畢竟是口舌之快,能不能動真格兒的,才是關鍵所在。
“欽差大人,這……,我只是個下人……恐怕”,盡管強打精神,但仇四還是無法掩飾驚慌的神情。
看來,這次遇到的對手,用銀子是很難對付了。
“說吧,不要讓大家都難堪”。
仲逸依舊微微一笑,臉上全無半點不悅:“欽差有臨機專斷之權,但本欽差不想專斷”。
“欽差大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銀子的事兒,還可以商量,商量”,仇四立刻變得乖順了許多,甚至上前主動求道。
“石大哥,看來仇大管家似乎不太配合,依我看,就交給你吧”。
仲逸微微起身,之前臉上那輕松的笑意不知何時已全然褪去,只是冷冷的一句:“只是,告訴你的弟兄們,下手不要太重,我要活的”。
說完,仲逸便轉身向門外走去,他實在無法親眼目睹眼前的慘像。
“仲大人放心,保證辦妥”。
說起用刑,石成早已有些按耐不住,他上前向仇四冷冷道:“我要你:生不如死,卻又死不了”。
“饒命啊,欽差大人,石大人,饒命啊”,還未動刑,仇四便渾身直哆嗦,喉中一陣嚎叫,還不忘連連求饒。
“這裡的刑具太次,去,把我們的家夥事兒拿來”,石成單手一揮,一名錦衣衛小旗立刻取出一隻木盒。
馬小武微微踮起腳尖,隨意一瞥,只見盒中盡是尖刀利刃、細長刀片,些許竹簽及纏繞的數圈黑鐵絲。
刀具倒是常見,不過這套利刃看上去極為鋒利、做工精致,刀光閃閃,令人不寒而栗。
只是不知這道亮麗的光影,是經多少鮮血、骨肉所練就。
這一刻,馬小武動搖了:欽差大人是要動真格的,仇四只不過是仇鸞的一個擋箭牌,看來,這次他是凶多吉少了。
這一刻,馬小武動搖了:如果自己不從實招來,等待他的將會是與仇鸞一樣的酷刑。
啊……
牢中那一聲聲的慘叫聲傳來,仲逸更在意的,卻是石成此刻的神情:錦衣衛的來頭太過神秘,他寧願不知這些門門道道。
若不是因兩次與石成一起辦差,若不是皇帝下旨:由石成全力協助自己,就憑仲逸這個小小的翰林院,如何能節製一個北鎮撫司的千戶大人呢?
北鎮撫司有自己的昭獄,更有秘捕之權,甚至暗殺,他們首要任務是防止有人謀反、篡逆、大不敬等。故此,朝中但凡重大卻又不甚隱秘之事,便由朝廷另行派人處置,錦衣衛只是協助而已。
如此,既能顯出朝廷章法與威嚴,更能在關鍵時刻,保留錦衣衛的隱蔽作用。
歷朝歷代,治國之道:上有天子,文有相佐,武有將帥,甚至於六部、三法司,以至於地方州、府、縣等,才是主流。
錦衣衛,執行秘密任務尚可,其他事務則不必過多插手。
否則,既會引來朝中非議,更會使民間恐慌。
鑒於此,仲逸才有了節製石成的機會,那怕是以後錦衣衛的協助,但名義上,他才是朝廷辦差之人。
而對於石成來說, 莫說一個翰林院的編修,只要皇帝下旨,那怕是秀才的話,他都會言聽計從,這是錦衣衛的職責所在忠於皇帝。
很明顯,石成此次肆無忌憚的動用大刑,必有朱厚熜之前的授意。若照此推斷:皇帝似乎有意處置仇鸞,而仇鸞又屬嚴氏一派。
後面的事兒,仲逸不想再琢磨下去了。
聖心難測啊……
“朝局複雜多變,所謂世事難料,若果真有那麽一天,他與這位錦衣衛的千戶對決,該是一個什麽樣的場景?”。
而此刻,石成寸步不離跟著自己,全力協助不假,但自己的一舉一動,又何嘗不是在錦衣衛的視線之內呢?
仲逸長籲一聲:“天下之大,還有多少不為人知之事呢?”。
正在感慨之際,卻聽一陣腳步傳來,他這才緩過神來。
來人稟報:“仲大人,仇四與馬小武二人,皆已招供”。
毫無意外,對付兩個無名之輩,北鎮撫司的人:簡直大材小用了。
“走吧,去看看”,仲逸邁起一腳,緩緩向前走去。